掉下城楼

    小厮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了声“是”。
    来人举起大刀，“咔咔”两声响后，两个小厮倒地而亡。
    而我则被人从木板上拎了起来，被一个大汉轻而易举地扛在肩上。
    “你们是禁卫军人？”我问道，有些气力不足。
    来人并不答话，转瞬间便将我抬进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将我五花大绑后扔到地上，大踏步而去。
    我躺在地上，转头看了看屋子，里面空空如也，门大约也被锁上了。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大喊大叫，一是因为我知道这样做定然无济于事，二是我也确实不够力气。
    我躺在那里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完全没有人理我，似乎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是个一个婢女和一个大汉。
    婢女手中端着盘子，里面大约放了饭菜。她蹲下身来，将盘子放在地上，用勺子舀了点东西放我嘴前，说道：“先喝点水吧。”
    我轻飘飘地看了看她，不想喝，也不想说话。
    婢女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个碗，舀了点东西送到我嘴边，说道：“这是粥，奴婢放了些肉末和青菜，姑娘多少还是吃点吧。”
    我闭上眼睛，不理她。
    “别跟她磨蹭了！”我听到大汉极不耐烦的声音，“她要这样把自己饿死或渴死了，我俩都得被砍头。”
    我感觉大汉边说边向我靠近，吓得我赶紧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大汉欺身向前，将我从地上拎起来靠在墙上坐着，又蹲下身伸手使劲捏我嘴的两边，迫使我张开嘴。然后他从婢女手中拿过碗，给我一顿猛灌，将水和粥都倒进了我的嘴里。我无力地挣扎了几下，感觉无济于事，急促呼吸时又将水和粥带进了气管，呛得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婢女大约看不过去，拿出帕子来给我擦拭溅在脸上和身上的粥，被大汉制止住。
    两人转身离开了屋子。
    我躺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这间屋子和整个世界都在离我远去。我身上的气力连同呼吸一起点点消散，而我就像一个被踩烂了的香蕉，无力地瘫软在地。我知道，我身上的软筋散之毒大约开始发作了，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因全身无力而亡。
    我正想着，大汉和婢女又折返了回来。婢女在我身上一阵乱摸，摸到了上官凌云给我的药瓶。她拿出一颗药丸，递到我嘴边，示意我张嘴吞下。
    我将眼睛转向别处，不理她。
    “姑娘还是自己张嘴把药吃了吧，不然又得受罪。”婢女说道。
    我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凶神恶煞的大汉，内心无比崩溃。我不是怕他。我连死都不怕，怎可能怕他？可我就是不想让他再碰我。
    我乖乖张开嘴，将药丸吞了下去。
    ******
    接下来的几日里，我就这样被扔在地上无人问津，除了那个大汉和婢女会进来给我喂饭喂药之外。
    有一次，我实在内急，将屎尿拉在身上。那对我来说是奇耻大辱。我恨不得自己就变成一颗炸弹，将这间屋子和关我的人连同那大汉一起炸得灰飞烟灭。
    那一天，婢女和大汉给我喂完饭后，婢女大约发现了我的问题，出去不久后又提了桶水进来。
    “姑娘，我是过来给你擦身子的，还拿了套自己的衣服帮你换上。”婢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点点头，想说一句“多谢”，终未说出口。
    婢女又道：“我要给姑娘松绑，姑娘可千万别跑，不然我定会没命的。而且你也跑不了，钟大哥就守在门口，外面还有许多官兵和禁卫军人。”
    “那个每日跟你一起进来的大汉就是钟大哥？”我问道。
    婢女点点头：“他那样对姑娘也是没办法。姑娘不吃不喝，我和他都得没命。”
    “你们是皇上派来的？”我想上官凌云尽管卑鄙凶残，但还不至于对我出尔反尔，他说了放我走应该不会再将我抓回来。
    “我是听钟大哥的。”
    “那你是皇宫的宫女还是哪个府邸的婢女？”
    “我是太尉府的婢女。太尉大人在此御敌，府中便送了些婢女来随侍。”
    我顿时了悟。
    刘太尉是上官凌云的岳父，又掌管着兵权，发现上官凌云要放我走，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听之任之。我如今落到他手上，自然不可能有好结果。而他却让人准时给我喂饭、喂水、喂药，显然也不想我死。
    他这是要依了上官凌云和明王的约定，逼明王退到望都城外再交了玉玺，再将我交给明王，还是另有打算？
    婢女帮我擦了身子，穿好衣服后，又将绳子绑了回去：“钟大哥说你诡计多端，非得绑着你才放心，不然你很可能会撞墙而亡。以后我每日多来几次，你要是内急了，便告诉我。”
    我点点头，这次真的非常感激。我虽然一心求死，可也想能死得体面一些。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而这个婢女，就是那个雪中送炭者。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阿秀。”
    “谢谢你，阿秀。”
    阿秀听了灿烂一笑，转身走了。
    阿秀走后不久，我就被人拖出了屋子，然后被塞进一辆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三四天，最后停了下来。我又被拖出了马车。
    我抬头看了看四周，立刻明白了这里是望都城。我心中升起一股悲怆凉意。看来明王真的退出了望都城外。如若不是因为我，他此时可能都已经攻下了都城。
    我很快便被拖上望都城的城墙。又是城墙，我大约今年命中犯城墙。
    城墙内外都人声鼎沸。我知道明王此刻大约就驻兵城外，正和上官凌云的军队剑拔弩张。
    “凌云小狗，你还是不是人？说好了我们退到望都城外，你们交出段小鱼。”我还未被拖到城墙顶，便听到卡木丹诚元的叫骂声。
    我心中一紧，悲怆之情更盛了几分。想不到卡木丹诚元没有往赫北退，却跟着退到了望都城外。这样一来，赫北又归了上官烈锋，他占的地盘便更大了。
    “一手交玉玺，一手交段小鱼，这可是我们谈好的条件。”城墙上，上官凌云的官兵喊道。
    就在此时，我被拖上了城楼。
    我一到，城楼上的一切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看向我，大多数人露出目瞪口呆的神色来。
    我的目光在城楼上游移，很奇怪地发现上官烈锋和刘太尉都在。两人正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说着什么，看到我来，扫了我一眼，目光同时看向不远处的上官凌云。
    上官凌云看到我时的表情极其复杂，夹杂着惊惧、愤怒、悲痛和绝望，仿佛看到了一个死而复生的恶魔。
    “小雨？！”上官凌云一声惊呼，朝着我奔过来。
    “凌儿！你给朕站住！”上官烈锋大声喝住了上官凌云。
    “父皇！”上官凌云猛地朝着上官烈锋跪拜下去，“段小鱼身上软筋草之毒未清，此刻怕是全身骨头都被软化了。求父皇给她松绑！”
    “太子殿下请放心，”刘太尉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缓缓说道，“老臣令人每日给她服了解药。”
    “大敌当前，你不好好考虑如何利用段小鱼来收回失地，反而放她走，你如何对得起你这个太子的身份？”上官烈锋怒斥道，“朕今日若不亲自来，怕是你又要放她走了？”
    “儿臣不敢！”上官凌云回道，“儿臣定会等管愈送上玉玺后才会放她离开。”
    “笑话！”上官烈锋大声呵斥，“如此轻易放她离开，余下的失地如何收回？”
    “儿臣自会想办法。”
    “哼！你领军两年多，差点把整个江山都败给管愈了。你当朕会信你有这本事？”
    上官凌云不再说话。
    上官烈锋即刻命人将我悬挂在城墙上。
    城墙内外顿时一片哗然。
    这一次，城墙外的情形和上一次差不多。攻城车、毡毯走廊、黑压压的军队……我再一次成了上官烈锋威胁明王退兵的筹码。只是这一次地点由都城城楼改成了望都城城楼。
    历史总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上官凌云，说好了一手交人一手交玉玺。你枉为一国太子，竟将人虐待至此，就算此次交易成功，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明王的声音从离我最近的攻城车上传来。
    城墙上喊话的官兵回道：“你先将玉玺用厚衣服包好扔过来，我们再开城门送段小鱼过去。”
    “城门处，你们派一人一马送段小鱼，我们派一人一马送玉玺。双方各验明对方所持人和物再做交换。”
    喊话的官兵回头看了看躲在安全角落的上官烈锋，得到示意后喊道：“好！即刻交易。”
    我听到上官烈锋对身边的禁卫军轻声吩咐了几句，那人便朝着我这边走来。
    上官凌云也跟着那禁卫军人一起走近我，走了一半，忽然腾空跃起，越过他身前的禁卫军人。
    我听到上官烈锋极其严厉的怒喝：“凌儿，回来！”
    上官凌云仿佛未听到上官烈锋的话，身形毫不停顿地向我飞跃过来，一手持剑斩断了绑着我的绳子，另一只手将我接住，落到地上。动作只在须臾之间。
    城楼上的官兵和禁卫军都愣住了，似乎都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我愣愣地看了上官凌云一眼。
    他朝着我微微一笑，不知塞了个什么东西在我怀里，附耳低声说道：“听闻西岭国王手上有棵百年老参。”
    我微微蹙眉，尚未来得及细想，便被上官凌云双手抱起。
    上官凌云又是纵身一跃，飞身跳下城楼。
    上官凌云紧紧抱着我，一路急速坠落，风吹得我们的衣摆猎猎作响，我听到城墙内外一大片惊呼之声。
    我有那么一会儿的恍惚，好像自己又回到了赫北关，被卡木丹诚元推下了关墙。
    死亡，再一次离我如此近，而这样的坠落却容不得我向任何人告别。
    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上官凌云忽然一用力一转身，将我转到了上面，然后将双手高高举起，紧接着巨大的砰然落地声夹杂着骨头断裂声从地面传来。举着我的双手缓缓落下，我轻轻地俯身落在了上官凌云身上，他的口鼻涌出鲜红的血，眼睛紧闭，而嘴角却挂着笑容。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