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入油锅

    又一颗手榴弹从攻城车上扔了过来，吓得城楼上的官兵四散而逃。“轰隆”一声，手榴弹炸开，刹时间城楼上飞沙走石，烟尘滚滚，有两个反应慢的官兵被炸得血肉横飞。上官烈锋本来躲在离我不远处指挥，看到这个情形吓得脸色煞白，飞快地在禁卫军的掩护下往城楼下跑。
    不知道卡木丹诚元是不是顾及吊在柱子上的世子，那颗手榴弹落下的地方离世子还是很远。世子看到此情此景，咧开嘴呵呵直笑，说道：“有这武器，烈锋老狗和凌云小狗迟早得被送去见列祖列宗！哈哈哈！”
    上官烈锋此时本来都已经走到了下去城楼的楼梯上，听到世子的话又折返了回来，抬头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地上的我。我这才发现，在我晕倒之际，他们把我放到了一床被子上。我两眼怒视着上官烈锋，露出轻蔑的笑容。
    上官烈锋对着喊话的官兵吩咐了两句，马上又退到了下城楼的楼梯口。
    “慢着！”官兵对着城楼外喊，“卡木丹诚元，你不顾惜葛玄凯的性命，难道你老师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官兵喊这话时，有人迅速将我吊到了柱子上，拉着绳子把我不断往上升。
    “该死的！”我听到上官凌云在附近怒喊，“谁把这柱子弄得离油锅如此近的？快！给本宫把火熄了。”
    我无暇去看上官凌云。我被拉得沿着柱子越升越高，城墙外的情景便看得越来越清楚。
    靠城墙最近的地方有十多部攻城车，造得几乎和城墙一样高，我想卡木丹诚元肯定躲在其中一部车里。攻城车下有好几个毡毯走廊，一看就是卡木丹诚元的杰作。毡毯走廊过去是黑压压的军士，我目力所及，竟一眼望不到边。
    我凭着惊人的目力，在黑压压的军士中搜寻明王的身影。
    我看到我哥手拿弓箭、满眼含泪地望着我；我看到卫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眉头紧锁，一脸肃然之色。但我没看到明王，也没看到青松和翠柏。
    我想明王即使未死，也定然身负重伤。上官凌云惯会用毒，说不定他们还在弓箭上淬了毒药，如若这样，明王即使只受了轻伤，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卡木丹诚元，看清了吗？”城楼上的官兵又在喊话，“她可是你特意行了拜师礼的老师。你不认识葛玄凯，难道段小鱼也不认识吗？”
    “烈锋老狗，我老师可是个男的，你弄个妇人来糊弄本王，你以为本王会上当？”我循声望去，看清了卡木丹诚元所藏的车。看来他还是怕死，躲在唯一一部靠后的攻城车内，城墙上的官兵很难越过其它攻城车攻击到他。
    “卡木丹诚元，段小鱼本来就是个女的，她在北翌时女扮男装罢了。你若还良心未泯，就该顾及她性命，把这些劳什子车推走，再退兵到五十里外。”
    “哈哈哈！我老师叫何宇，是个男的。烈锋老贼，你真以为小王我那么好骗？小王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再来打你们。”
    这果然就是卡木丹诚元的风格。
    我听了好想发笑，可我却笑不出来。我全身疲软，差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卡木丹诚元要不要顾及我的性命，我毫不在乎。我已经两天没吃药了，软筋草之毒说不定已经发作了，不久后就可以去九泉之下和明王相聚。
    我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希望人死后魂魄真的能被带去阎王殿。明王如果能在奈何桥边拒喝那碗孟婆汤，留在桥这头等一等我，我们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见了。那里没有权利斗争，没有葛若兰，没有毒药。我和他的灵魂可以毫无顾忌地融合在一起，然后一起走过奈何桥，一起轮回。
    “段小鱼。”我正昏昏欲睡之际，吊在我旁边的世子压低声音叫我。他的生命力还真顽强，被吊了那么久还有精神跟我说话。
    我微微转过头，看向他。
    “我用我父王、母妃、我以及宇宁王府上下三百多人的性命，换我若兰妹妹一桩稳妥的婚姻和我一双儿女一个安稳的将来。你要发誓，若兰永远都是管愈的正妻，你会敬她，助她，决不加害、欺凌、侮辱她。我的儿女你会好好抚养，决不薄待他们。”
    我无力一笑，费了好大的劲才说了一句：“管愈已经死了，我也活不长了。你说这些……”
    “他没死 ！”世子打断我的话。我抬眼向他看去，只见他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继续说道：“我在这上面看得很清楚。无净法师替他挡了箭，他或许也受伤了，但应该死不了。”
    我顿时精神一振，努力将头抬起，又开始往城楼外寻找明王的身影。
    “段小鱼，我要你发誓！”世子忽然提高了音量，咬牙切齿的朝着我叫嚷。
    天渐渐暗了下去，一天又要过去了，可我还是没有看到明王。我更觉倦怠，抬起沉重的眼皮，无力地看向世子，回道：“好，我发誓！”我说完垂下眼眸，耷拉着脑袋。
    “快！把她放下来！”我听到上官凌云的叫喊声。
    我很快被人从柱子上放了下来。有人迅速抱起我，喃喃念着“小雨”。我知道那肯定是上官凌云，我懒得睁眼瞧他。
    “上官凌云，你给小王我出来！”我听到卡木丹诚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今日已晚，双方停战，明日再说。”上官凌云难得地亲自回了卡木丹诚元的话。
    “凌云小狗，小王我告诉你，段小鱼拜你所赐，体内仍存有软筋草之毒。你若再不给她服药，不用到明日她就一命呜呼了。那你就再也无法威胁到本小王了。”
    上官凌云抱着我的手一松，将我放到地上，匆匆离开。
    “段小鱼！”我又听到了世子的声音，尽在咫尺。我才知道，原来他也被从柱子上放下来了。
    我用了用力，想要睁眼看看他，但我的眼皮不太听我的使唤，只是微微动了动。
    “段小鱼，别忘了，你欠我的，你欠我全家的！”世子声嘶力竭地朝着我大喊，然后我听到很大的落水声，紧接着是不断的劈里啪啦和嘶嘶之声。
    “他自己跳进的油锅！”有人大叫起来。
    “为何解开他的绳子？”
    “他被吊上去之前本就没被绑绳子，只带着镣铐。从柱子上解下来就这样了。”
    我闻言大惊，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蓦地睁开了双眼。我看到那口大油锅，里面的油炸得世子吱吱作响。锅的下面，火已经被熄灭，但里面还有很多被烧了一半的柴火一明一灭地闪着火星。
    我已经哭不出声来了，但眼泪却不自觉地汩汩而流。
    我以前常常觉得无奈，因为我被逼做了不少武器，我总觉得我的聪明才智应该用在改善民生上。可现在，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制造那种可以用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炸弹。我想将这些人统统炸死，将这城楼夷为平地。
    我在极度悲伤中再次昏睡了过去。
    ******
    当我悠悠醒转之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精神好了不少。我转头打量着周围，忽然看到两张熟悉的脸，是甜枣和梅子。
    她俩见我醒来，忽然露出了笑脸，欢喜地说道：“娘娘，您醒了？”
    “这是东宫？”我问道。
    梅子说道：“不是。这是太子殿下的临时军营，殿下让奴婢们来服侍娘娘。”
    “我走后，殿下有没有为难你们？”
    梅子道：“没有。殿下让奴婢们留在清池院，小心保管好娘娘用过的东西。”
    甜枣补充了一句：“殿下只要回到东宫，就必会到娘娘住过的房间里待上一会儿。”
    “外面战况如何？”
    梅尔和甜枣对望了一眼。甜枣回道：“奴婢们不知，殿下不许奴婢们出去。”
    “那城中的百姓如何？”
    梅子回道：“娘娘，都城被围困了近两月，听说很多百姓都没了口粮，街上饿殍遍野。”
    甜枣又说道：“好在奴婢们都住在太子殿下的东宫，虽然吃的东西大不如前，但终归不会被饿着。”
    我想起了书巫书屋里的众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够不够吃的？还有木盈华，如今都城被围，她大约也接不到客人了吧？她有足够的东西吃吗？陆掌故呢？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问道：“你们可知道陆掌故？”
    “认识。”甜枣回道，“他曾去东宫见过娘娘，奴婢知道他是娘娘的义父。”
    “他如今怎样了？”
    “奴婢不知。”甜枣和梅子同时回道。
    “他辞官回老家养老去了。”上官凌云边说边走进门来，“全家老小全部走了，走得真干脆利落。”
    我心中一松，总算不用担心了陆掌故了。
    上官凌云朝着梅子和甜枣使了个眼色，两个婢女便走了出去。
    “可感觉好些了？”上官凌云温声问我。
    我抬眼看了看他，觉得我与此人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未言语。
    上官凌云又自顾自说道：“对不住！我以为我给你服过软筋草的解药了，我并不知那药丸只能压制毒性。如若我早知如此，我定然不会令人将你弄到此处。”
    我不由得一声冷笑：“如今知道也不迟，你可以放我离去。”
    “小雨，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上官凌云忽然坐到我床前，眼眶红肿，眼眶下面有很明显的黑眼圈和眼袋。他辛辛苦苦爬上了太子之位，却眼睁睁地看着触手可及的皇帝宝座要被明王夺走，他能睡安稳觉才怪。
    我不由得又发出一阵阵冷笑。
    上官凌云见我只是冷笑，并不言语，又说道：”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小雨，你聪慧如此，竟看不明白你所舍命护着的管愈爬上帝王宝座后也终将薄幸寡情？”
    我讥讽道：“你当人人是你？”
    “哈哈！哈哈！”上官凌云忽然一阵大笑，那笑声极为诡异，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怜，似激愤，又似悲恸，“小雨，你以为我欺你，诈你，轻你，阴险毒辣？你可曾用心了解过我？可曾想过我为何会如此？小雨，帝王之家没有又懒又饱、眼神不好的狮子。你不动，不跑，不攻击它，它也会扑过来咬你，杀你，将你撕扯成碎片。”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