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中之毒

    “娘娘每日都睡到后半夜呢。再说，她这次是昏过去的，哪那么快能醒？”
    “你着实聒噪。”甜枣的声音越来越远，看来是拉着梅子往门口走了。
    “我刚刚听说，殿下杀了……”梅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我听不太真切。
    “她当年跟我一起被买进璃王府的，怎么可能是太子妃的人…….”甜枣的声音也断断续续，“是殿下让她……咱们可不能得罪了……”
    然后是一阵低语，我完全听不到了。
    甜枣打了个哈欠：“这都三更天了，轮到你和石榴守夜了。你先守着，我去叫石榴。”甜枣说着推门而出。
    等到甜枣的脚步声消失了，我才翻了个身，故意弄出些动静，轻轻叫道：“水，水。”
    “娘娘！”梅子赶紧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慢慢喂我喝下。
    我正喝着水，石榴进来了。我对着石榴说道：“我饿了，你去帮我煮点粥，要稀点，烂点。“
    “是。“石榴慌忙走了出去。
    “梅子，我刚刚做了个梦。“我缓缓说道，”梦见太子杀了我。”
    “啊？！”梅子惊呼出声。
    “嘘！”我轻声说道，“半夜三更的，莫吵了别人。”
    梅子赶紧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可心疼娘娘了，怎会舍得杀您？”
    “我梦见太子拿着血淋淋的剑，我就以为他是杀了我。其实我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杀了谁。”
    梅子欲言又止。
    “梅子，还记得我俩的约定吗？”
    “嗯。”梅子有些心不在焉地应道。
    我却不肯放弃，问道：“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可以说给我听听？”
    梅子沉默半晌后才说道：“娘娘，奴婢觉得这几日东宫是有些不寻常，可奴婢不知道算不算新鲜事。”
    “你为何会有如此感觉？”
    梅子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似的，低声说道：“葡萄死了，殿下便偷偷提审了大厨房的好几个人，奴婢不知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后来他们几个就都不见了，有人说是被殿下杀了。”
    葡萄死了？那个替我吃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和汤药的婢女？我心下一惊，脸上却波澜不惊地说道：“殿下不会滥杀无辜，他们定是做了错事。”
    “这也就罢了，昨日海棠被殿下派人叫走后就没回来过，有人说她也被殿下杀了。”
    海棠？那个服侍了我几日，一问三不知的海棠？
    我忽然明白了缘由，问道：“海棠是太子妃的人？”
    “甜枣说她不是，但她可能受太子妃威胁了。”
    “那甜枣究竟是谁的人？”
    “自然是殿下的。”
    “殿下和太子妃不是夫妻吗？为何把奴婢分得如此清楚？”
    “呃——奴婢也觉得奇怪。但殿下曾亲口吩咐过，清池院的人直接归他管，不许太子妃插手。海棠是清池院的人。”
    “清池院是何处，住着何人？”
    “娘娘，这儿便是清池院，您就是清池院的主子。“
    “我？”我苦笑一声，“连院子都不能去的人也算主子？”
    “娘娘，殿下说娘娘病弱，屋外寒冷，不宜出去。但娘娘聪慧过人又随性惯了，若不派护卫守着，娘娘定能想办法支开奴婢们自己走出去吹冷风，所以殿下才放了人守在门外。待娘娘身体好全了，殿下定会撤去守卫，任娘娘随意走动。”
    我又是一声苦笑：“傻丫头，什么话都信。”
    “娘娘，奴婢虽傻，可殿下真心对谁好奴婢还是分得清的。这清池院本是先王妃的院子，太子妃嫁给殿下后就一直想要住进这院子，殿下一直未同意。娘娘一来，殿下就让您住这儿了，还特意让奴婢们照着娘娘喜欢的样子重新布置了家具。”
    我想了想，感觉这个房间跟我在书坊的房间布置是极为相似。我又问道：“这清池院有何不同？为何太子妃那么想住此处？”
    “这院子里有处温泉池，娘娘白日里从窗子往外看就能看到。只是现在是冬日，池子都被热气笼罩着，娘娘大概看不真切。”
    难怪我每次从窗子往外看，老是看到仙雾缭绕的一片朦胧美，原来那里竟是温泉池。
    我问道：“那池子有多大？可能沐浴洗澡？”
    “极大。”梅子用手比了比，觉得手不够用，看了看屋内，说道，“有好几个这屋子这么大。沐浴自然可以，不过池子里有几十处泉眼，使得泉水终年都极深，听说也只有殿下曾下去游过，娘娘自然是不能去的，一下去就被淹了。”
    “那水有多烫？”
    “奴婢曾用手试过水温，夏天水是极烫的，冬天水冷得快，温度刚刚好。奴婢在洗衣房时，总想着若能弄点温泉水洗衣服就好了。”
    我叹了口气：“那有这温泉池也无甚用处，又不能沐浴洗澡。”
    梅子咯咯笑了起来：“娘娘要喜欢用那池子的水洗澡，奴婢明日去打来放浴桶里可好？”
    “那倒不必了。”
    石榴端了碗粥过来，我喝了小半碗，仍旧觉得浑身无力，只好躺回床上。
    天仍黑着，但我精神还算不错，我便躺在床上仔细思考刚刚梅子说过的话。
    我如今还不算真正意义上上官凌云的侧妃，上官凌云也还只是太子，并未登上龙座，可我却仍旧遭此劫难，命能否保住都未可知。由此可见，不嫁给皇子，不入后宫，不做任何人三妻四妾中的一个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就这样躺着，眼睁睁地看着窗外曙光微现，听到坐在我床边的梅子和石榴发出轻微的鼾声。这时候，有人轻轻推门而入。梅子和石榴顿时惊醒，轻声朝进来的上官凌云行礼。我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
    有人走到我床边替我把脉。
    “魏太医，”是上官凌云的声音，“你可能确认？”
    “殿下，老臣不敢肯定。空苍师傅说中了软筋散之毒的人，脉象虚弱，眼白泛黄，舌苔发白，浑身无力，容易气喘。老臣只能探到娘娘的脉象虚弱，却未能查看娘娘的眼白和舌苔。”
    “那请魏太医再稍候些时候。婢女说她每日辰时必会醒来。”
    “是。”我听到魏太医起身往外走的脚步声。
    太子又问：“如若确认了，魏太医真无法子可解？”
    “娘娘中的那些寻常毒药，老臣都已为她解了。只是软筋散之毒，空苍师傅说只有东昌医巫紫罗沙能解。他师尊无净法师曾从紫罗沙那里得到过几颗解药，可无净法师如今在外云游，不知去处，也无从了解他手中的解药是否都用掉了。按理说，中过此毒之人三日内便将卧床不起，十日内便骨头软化，渐而食难下咽、口难言语，娘娘每日尚能稍有活动，可见是福大命大之人……”声音渐行渐远，我逐渐听不到了。
    软筋散？
    我不由得暗自苦笑。上次我服了软筋丸，就是被空苍和无净法师医好的。
    无净法师说，软筋草乃东昌国独有的毒草，炼毒之人开花前摘了嫩草晒干，碾成粉末，就成了软筋散，若将软筋散和其他毒药一起配制成软筋丸，其毒性更是势不可挡。
    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两次栽在同一种草上面？
    辰时过后，我如大家所愿一样准时醒来，起床后吃了点早餐，懒懒地坐在床边看风景。
    上官凌云这次竟未去上朝，陪着魏太医一起进来看我。
    魏太医检查完后，和上官凌云交换了眼神，说了些让我多休息好好调养之类的场面话后便和上官凌云一起出去了。
    他们刚出去不久，我的屋子里便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十六公主。
    她看到我便咯咯直笑，说道：“你果然在这里，我还以为我四皇兄骗我呢。”
    我起身轻轻一福：“民女何雨见过十六公主殿下。”
    “哎！免礼免礼！四皇兄说你病了，我看你这憔悴瘦弱的模样，看着还真让人心疼。“
    我微微有些惊讶：“是太子殿下让殿下来看民女的？”
    十六公主使劲点头，又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我早就怀疑你在这儿。那日我四皇兄进宫见我母妃，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可他将我母妃气得不轻，我母妃说你定是只狐狸精，把我四皇兄迷得没了心智，连生母都不认了。我那时候就怀疑你在这儿了。”
    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继续说道：“不过我告诉我母妃说我读过你写的书，可好看了，你定然不是狐狸精。”
    可我的心思却不在“狐狸精”上面，我在想宸妃娘娘和上官凌云之间的争吵。我轻笑道：“殿下被封为太子，宸妃娘娘和殿下都应该高兴才是，若为了民女而闹不和，民女就罪该万死了。”
    “哎！你怎么还民女民女地叫呢？我四皇兄都说了，你是他的侧妃。我母妃就是因为……”
    十六公主说到这里一顿，大约觉得这样说下去不好，尴尬地笑笑，转换了话题。
    “你可知道，我父皇之所以不让我大皇兄做太子了，就是因为他在外面养了很多私兵，惹得我父皇大怒？我听说他在都城外有个大宅院，私兵就屯在那儿。事发后刘太尉亲自带兵去清点里面的军士和武器，竟被他查出了个制毒坊，还有大牢，水牢什么的，反正名目挺多，我也没记全。这样一来，我父皇就觉得我四皇兄比我大皇兄好太多了，这才废了我大皇兄的太子之位，改立我四皇兄为太子。”
    “是刘太尉亲自带人去查的？”我心思一动，大约又明白了几分。
    “对啊，就是我四皇嫂的父亲。”十六公主完全心无城府地说道。
    “那可有发现炼毒师？”
    十六公主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宅院已被封了，有炼毒师定已被砍头了。”
    我上次被迫吃的软筋丸是太监杜敏赤逼我吃的，杜敏赤是上官轩辕的人，那软筋丸自然便是上官轩辕令人配制的。而刘太尉去查封上官轩辕的制毒坊，顺手将里面的毒药拿出一些来，然后拿点给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上官凌云的老婆……
    而我这次中的是软筋草之毒。
    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曾以为如若我生活在梦境中的宫斗剧里，我大约活不过三集。我现在才知道，三集对我来说还是太奢侈了，我根本就不用出场，我连对手的面都未见到就要一命呜呼了。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