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昏鸦

    “呃——也不一定非得是都城发生的，就是远到西方国家的，近到东宫的，只要是新鲜有趣的事儿，你都捡来给我听听便好。”
    “好。”
    “这些趣事儿——”我故作神秘地说，“就只你我两人在的时候说。人多的时候口杂，我会觉着烦。”
    “好。那我就只选我独个服侍娘娘时说。”梅子显得很高兴，“对了，昨儿个倒真有件有趣的事儿发生。”
    “哦？”我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
    “昨儿个太子妃娘娘居然来看娘娘了。”
    “是吗？”
    “娘娘可能不知道，太子妃自从嫁给太子后，姿态可高了，从来就未主动亲近过殿下的哪位妃妾，对我们这些下人更是正眼都不瞧一眼的。她会主动来看娘娘，可见她也十分清楚娘娘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
    “她来看我，我也未醒来，倒劳她白跑了一趟。”
    “她未得进来。”梅子嘻嘻一笑，“这才是好玩的地方，奴婢把她挡在门外了。”
    “为何？”
    “殿下吩咐过，外人不可入内。”
    “那殿下可知她来看我之事？”
    “殿下上朝去了，后来是否有人告知他奴婢就不知了。”
    “她可是太子妃，也是你的主子。你这下可把她给得罪了。”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单纯。她也不想想，如若我死了，太子妃自有一百种法子整她。我苦笑起来，就算我活着，我也没能力保护她。这太子妃若不算太毒辣，大约会顾及太子的心思，不会跟一个婢女计较；否则，她要杀了梅子，我也无能为力。
    可如今，既然我知道了，我还是希望能用自己有限的能力来暂护她一二，便说道：“下次见到殿下时，你请示一下殿下。就说上次你没让太子妃进来也不知做得是否正确，请殿下示下下次若太子妃再来，你是否还要拦着她。不管殿下如何回答，他知道了此事后，多少还是会对你留意一二的。”
    梅子脸颊微红，低着头说道：“奴婢未曾想要做殿下的通房……不需要殿下留意。”
    我轻轻叹了口气：“傻丫头！是让殿下记得你曾挡了太子妃。”
    这时甜枣端了面条进来。我虽然不觉得饿，可还是勉强吃了几口。然后我便继续躺下，沉沉睡去。
    梦中的我考虑了很久后，最后还是找周瑞斌谈了谈。我告诉了他我已经来了月信，但是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是不是一切正常。
    周瑞斌听了很开心，我是在他的笑声中醒来的，而且醒来后精神很不错。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
    几个婢女都非常开心，私下里也会偷偷议论，
    我听梅子说，有人认为是魏太医的医术高，开的药有效；有人认为我不过是体质瘦弱了点，调养调养自己就能好；有人说是她们几个婢女懂得伺候人，把我服侍好了，病自然就好了；有人说是因为太子去求了宸妃娘娘，拿了一些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回来了；还有人认为是我之前的吃食出了问题，因为每日大厨房送来给我吃的东西都给葡萄吃了，而葡萄这几日已经病倒了。
    我精神虽然好了不少，头昏脑胀、嗜睡之类的毛病也减轻了很多，可我仍然觉得浑身无力，每次醒来后身体都撑不了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
    上官凌云每次来的时候，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装睡。他每日上午都要去上朝，所以多半都是下午才来看我。我看准了这一点，便在每日吃完午餐后都说我困了，要睡一会儿，然后一觉睡到半夜，起来后看看书和窗外的风景，偶尔也会画幅画或继续写《封神演义》。
    这日上午，我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几日天放晴了，外面的雪化了不少，露出了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木。
    北方的冬天便是如此，树木上的叶子早早便掉光了，没有雪覆盖的时候，触目所及都是一片枯败的景象。
    不过树木后面却依旧云雾缭绕，升起一团团仙气。这时候太阳刚升起不久，大约是夜间的寒气将那团团仙气留了部分在枯树上的缘故，树上竟结了不少冰凌，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芒。
    这样的景色，极美，也极悲。
    我拿起毛笔，试图把窗外的景色画下来，画了半天，却总觉得不太满意。
    我梦境中的爸爸曾告诉我，我妈妈是个画画高手，尤其是水彩画。小时候，爸爸请了很多老师到家来教我东西，在画画方面，我就只对彩铅感兴趣。原因很简单，我可以用彩铅画我喜欢的漫画人物和电影明星，而且彩铅不需要像水彩、水墨或油画一样不停地调色洗笔，不会弄脏我的手。
    可我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没有铅笔，更别说彩铅了。
    我看了看放在砚台边上的墨条，忽然灵机一动，让婢女给我找了几张厚纸来。
    我拿着墨条沾着水直接就在纸上画起画来。我画了一个梦中儿时最喜欢的漫画人物小破孩，画完一看，觉得还真有几分铅笔画的意味。转念一想，我又觉得如今的文人墨客作画都讲究意境，常常会做首诗借画抒情。于是，我在蹦跳顽劣的小破孩的周围加了点东西。
    小破孩后面是潺潺溪水、木桥和炊烟袅袅的小茅屋。他的前面是一面高高矗立的悬崖，悬崖的半壁上画了几棵枯藤缠绕的老树。一群乌鸦停在树上休息。悬崖的上面，夕阳缓缓落下，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人骑在马上，临崖而立。他的前面显然已无路可走。我看了看自己的画作，觉得还算满意，便拿着墨条用硬笔书法的技巧用墨条写下了一首词——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画完画后，我就觉得累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说得还真不错，我随便做点什么就会累，之前练的武功似乎都白练了。
    甜枣拿了午餐进来，一眼看到我的画，赞叹了半天，问我是怎么想着这样画画的。
    我叹了口气，说道：“无聊，故变着法子打发时日。”
    甜枣笑着回道：“娘娘觉着无聊的话，要不要叫梅子进来跟您说说话解解闷？我看娘娘最近极喜欢跟梅子聊天。”
    我淡淡一笑，说道：“我乏了，先吃点东西，再睡一觉。睡醒了才有精神跟她聊天。”
    “是，娘娘。”
    ******
    饭后，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我想念南方那终年绿油油的树木，想念盐边渔村的那片大海，想念我爹娘和哥哥，想念管愈……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海里的一条鱼，鱼的世界虽然也有弱肉强食，却永远不会有谁会软禁谁，谁也禁锢不了谁。
    有人推门而入，听脚步声，我知道那是上官凌云。我闭上眼睛，不想让他发现我还未入睡。
    上官凌云走到我床边，坐着，久久不语。
    良久，他伸手拭去了我眼角的残泪。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好像哭过了。我确实哭过了，不仅仅是因为想念，我还恨自己的蠢笨与无能。如若不是因为我，长公主应该还好好地活着，管愈不会有危险，梨儿和杏儿不会惨死，我自己也不会整天没精打采地待在这里，连多说点儿话都会觉得累。
    “你恨我？” 上官凌云幽幽问道。
    恨？我该恨吗？怎么说，我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从古自今争权夺利的事情多着呢。
    他生为一个皇子，比其他人更容易爬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他自然便会想要去夺取。可是他抢他的江山便好，为何要拉上我？想到此处，我的泪水便如决堤的江水，滚滚而下。我也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恨，可怎么也无法止住泪水。
    上官凌云又伸手来帮我拭泪，被我伸手挡住。我的力气极小，但我瞪着泪目恨恨地盯着他，态度坚决，他便缩回了手。
    “别哭了。” 上官凌云不恼不怒，柔声安慰，“你身子刚好了一点，别又哭坏了。”
    我不理他，继续哭，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抓起被子就往脸上擦。哭到后来，我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心思就转到了呼吸上，一口一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努力调整呼吸。
    上官凌云又要过来扶我，我伸手去推他，我用力很猛，却并未把他推走，反而弄得自己的胃部一阵急促的翻涌，我“哇”地一声就将中午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吐了上官凌云一身。他的手里拿着我上午画的画，也被我口中吐出的污秽物溅到了。
    我看着狼狈的上官凌云，全身的不舒服立刻消失殆尽，心里莫名升起一阵快意。我朝着上官凌云呵呵直笑，笑得眼泪直流，笑到最后，我很不争气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隐隐约约的，我感觉上官凌云强而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然后我便人事不知了。
    晕睡中的我在梦境中刚刚下班，回家的路上经过我家门前的一段林荫小路，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人，接着我就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一下头，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睡梦中幽幽地醒转了。
    我已经习惯了醒来后先不动身体，只竖着耳朵听动静。这一次，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便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夜里，周围很静，屋子里点了灯，倒显得没那么暗。甜枣正伏在我的床头打盹。
    不一会儿，屋外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有人轻轻推门而入。甜枣睡得似乎很浅，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抬头去看来人。我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甜枣！”梅子一边走近一边声音极低地唤着，“你跟我出去，我跟你说个事儿。”
    “娘娘正睡着，我不能走远了。”
    “我们就到门外说。”
    “何事？”
    “我刚听来的，你定感兴趣。”
    “门外有人守着，被他们听到是不是不好？”甜枣显得比梅子沉稳多了，“再说，我们俩都出去了，娘娘醒来了怎么办？”
    “那我们就在门口说。”
    “吵着娘娘睡觉可不好。有何事你明日再说。”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