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翌城

    “何宇！”卡木丹诚元的声音穿过噪杂的人群，异常高亢。
    他的声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转向我。接着人群分开，露出里面卡木丹诚元有些虚弱的脸。他的左肩和左胸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开，有个大夫跪在地上帮他缠纱布，雪白的纱布上渗出殷红的鲜血。
    “你别走！”卡木丹诚元看着我，沉声说道，“我们之间的帐，小王我现在便跟你算清。”
    我看着卡木丹诚元，感觉管愈拉了拉我。他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他毕竟是北翌王爷，我们若真伤着他性命，北翌皇定不会放过我们，而且又多给了一个他们骚扰边关的借口。”
    我苦笑一声，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挫败感。我没想要卡木丹诚元的命，但也没想到这厮如此倔强。我低声问管愈：“你真有五百两银子？”
    “嗯。我出发时已命褐樟和紫楠去筹备银子，这会子应该备得差不多了。”
    我扬声说道：“你让我们带木头二走，那五百两银子我们照给，我俩的帐我若现在跟你清算，恐怕你我都活不到冬日到来。你可别忘了，你欠了我的。”
    “你若现在不清算，我怎敢信你会信守承诺？”卡木丹诚元咬着牙关说道，裸露的皮肤上已经被冻出了鸡皮疙瘩，纱布上渗出的血越来越多，让我不忍直视。立刻有醒目的婢女抬了燃烧得旺旺的火盆过去。
    管愈立刻答话：“我管愈说话算话，一定会将你的身世和所愿转告蓉公主。”
    “还有长公主。”卡木丹诚元又说道，“我可没忘记，卫将军是长公主的女婿，我的表姐夫。”
    管愈看了看我。我微微点头，表示我确实告诉过卡木丹诚元卫将军和他的这层关系。
    “好。”管愈干脆利落地答道，“该说的话我也一定说。”
    卡木丹诚元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管兄若不嫌弃，今日便在敝府住下如何？小王我明日在府中设宴款待各位。我也趁明日休整一下，后日送各位回国。”大夫此时已帮他包扎好，有人拿了毛皮大衣过来披在他身上。
    我好想说不必，我们自己会走，但想想这厮如此倔强，大概不会同意，我便看了看管愈。
    管愈微微点头：“小王爷有伤在身，我等回国倒不急在一时，多等几日也无妨。”
    “无妨，这点小伤不碍事。”卡木丹诚元果然倔劲又上来了，“小王我后日便亲自送你们走。”
    “那便有劳小王爷了。”管愈答道。
    ******
    于是，我们在卡木丹诚元的王府住了一晚，我的房门口虽然没有增加守门护卫，可我却明显感觉到王府内的护卫增加了不少，到处都有守夜的护卫来回走动。
    第二日，卡木丹诚元果然在府内设宴款待我们。他的伤看上去还好，不过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左臂做大幅度动作时，他极力忍着疼痛。
    宴席刚到一半，有人传皇太后来了。卡木丹诚元神色一凛，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紧张。我来了北翌这么久，也知道这厮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皇太后一人。而这个皇太后在培养卡木丹诚元方面也可谓是尽心竭力，各方面都朝着一个千秋霸主的方向培养。
    皇太后一来，大家都俯首恭立，见礼问安。
    卡木丹诚元笑眯眯地说道：“皇祖母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孙儿这里？我这儿刚好设好了宴，皇祖母您请上坐。”
    有婢女小厮等鱼贯而入，迅速将皇太后的座位和案几摆在了卡木丹诚元的旁边。
    皇太后一边落座，一边神情严肃、目光炯炯地看着卡木丹诚元：“老身我若再不来，你这臭小子不就飞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卡木丹诚元讪笑道：“皇祖母您这是说哪里话？孙儿遵皇舅舅圣谕，准备明日送何先生回国，顺便将管大人答应的赎金拿回来。”
    “这种小事需要你亲自去办？且还带着刀伤？你可知如此天寒地冻，伤口一旦感染，你的小命可就难保？”皇太后一连串的责问，完了目光如电地看向我，吓得我直打冷颤。
    卡木丹诚元似乎很尬尴，干咳两声，说道：“看来孙儿啥事都瞒不过皇祖母您的眼睛呢。呵呵！孙儿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已经好了，不碍事。”
    “哼！我不管你碍不碍事，今冬你给我老实待在翌城不准走！”皇太后沉声说道，“你什么时候把我上月指定的书读完了，什么时候再去操心兵务。”
    “皇祖母，孙儿已经读完了。”卡木丹诚元撒起娇来还真让人觉得他就是个孩子，可一联想起他平日的作为，我立刻就觉得他大概有人格分裂的一面。不过，那些书他还真读得差不多了，没办法，谁让他有我这么个会说书的老师呢？
    “好！你明日去宫中，我考考你。你若考过了老身这一关，自然可以去你的新兵营操练军士。至于你与何先生之间的恩怨纠葛，明日老身一并跟你算算！”这卡木丹诚元欠的账还真多。
    “皇祖母，孙儿说了，明儿个我要送先生回尚赫。”
    “这事不用你操心，老身已经做好了安排，人马已在你府门口等候了。”
    卡木丹诚元急得站了起来，迅速凑到皇太后身旁，附耳说了起来。皇太后听后脸色稍有缓和，却依然坚持让卡木丹诚元待在王府养伤，她派人送我们。
    管愈见卡木丹诚元拗不过皇太后，说道：“既如此，管某多谢太后娘娘的安排。太后娘娘的人马既已候在府门口，不如我等即刻便出发。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哎……”卡木丹诚元刚一出声，便被皇太后制止了。
    “如此甚合老身心意。” 皇太后笑着拿起酒杯，“这杯薄酒就当老身为管大人送行了。”
    “多谢太后！”管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这样，我和管愈等，加上木头二一行五人，当日下午便被二十来人护送着往赫北关走。
    木头二起初并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说宁愿死在北翌也不回尚赫。卡木丹诚元便说横竖他答应了将人交给我，他要死要活他不在乎，于是他让人将木头二绑在马上跟着我们一起走。
    “木头二，”马速降下来时，我靠近绑着木头二的马，跟他打招呼，“我好不容易让卡木丹诚元放你回尚赫，你干嘛不领情？”
    木头二抬起头，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没吭声。
    “我知道，尚赫有人见你回去，大约会杀了你。”我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我不知除了这个原因，你可还有其它顾虑？”
    木头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平生最恨你这种多事之人！”
    我无所谓地笑笑：“你爱恨便恨，我救你本也未指望你感恩。”
    管愈插话道，“既然他一心求死，不如将他放下不再管他，生死任他自定。”
    “阿志哥哥，”我低声说道，“他是我都城一个朋友之子。”
    木头二显然听到了我的话，冷笑一声：“很快你在都城就不会有那个朋友了。”
    我一怔，随即问道：“如此看来，你若出现在尚赫，那便是任务未完成，派你来北翌之人照样会杀了你和你的亲人，对吗？”
    我死死地盯着木头二，他的眼中燃起一股怒火，嘴角带着嘲弄和不屑的笑容，随即又被一抹悲戚取代。
    我长长一叹：“原来你来北翌竟是走了一条不归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想不到竟有人卑鄙到如此地步，拿你和你亲人的性命一起威胁你。”我看着木头二的头迅速垂下，被捆得严实的身体像刚揉出来的大面条软软地趴在马背上，脑袋像个挂在面条上的球随着马的行走晃荡着。
    我又长叹一声：“你不告知我是谁派你来的，你的任务是什么，你办成了会如何，失败又如何，我便无法帮你。”
    木头二仿佛死了似的，不言语。
    我看了看管愈，提高声音问道：“阿志哥哥，你既是宇宁护卫军统领，应该不介意多招个兵吧？”
    管愈立刻会意，说道：“自然不介意。”
    “那如果像木头二这种人，你给他改个名，入了军籍，划入你的麾下，难吗？”
    “我堂堂护卫军统领，办这么点小事自然不难。”
    “你能把他送到宇宁去？不让都城那边任何人知晓？”
    “当然可以。宇宁护卫军本就无诏令不可入都城，都城离尚赫又远，很少有京都的官兵去宇宁。即便有，那也不可能在千万宇宁护卫军中认出一个京都去的人来。”
    我呵呵一笑：“木头二，听明白了吧？说不说随你，横竖我已尽力，问心无愧。”
    木头二的身体似乎有了些活力，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管愈，接着又垂下脑袋。良久，他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围，朝我皱了皱眉，眨了眨眼。
    我当下会意，他不想当着这些北翌人的面说。
    我故作随意地说：“当日我被如此绑在马背上时，可把肚里的东西全颠出来了。木头二，你若答应我会老老实实跟着我们走，我便让他们给你松绑。”
    木头二点点头：“爷早受不了。早知如此难受，爷就答应自己骑马跟着。”
    “木头二，”管愈冷声说道，“我只会警告你一次，以后你在我或小宇面前每自称一声爷，我就给你一鞭子。”
    木头二恨恨地瞪向管愈，遇上管愈凌厉的目光，又赶忙将目光移开，头继续下垂着，不再说话。
    我对着跟木头二同骑一马的北翌士兵说道：“这位小哥，麻烦你把木头二放下来，将他的绳子解了。”
    北翌士兵倒是很配合，即刻依言而行，又给木头二安排了一匹马，让他自己骑。
    木头二的屁股被卡木丹诚元的人打过，此刻坐在马上竟是疼得龇牙咧嘴比被捆绑着趴在马上还难受似的。
    管愈朝着青松使了个眼色。青松会意，让木头二和他同骑一马。木头二反坐在青松的后面，头朝着马屁股趴下，将整个屁股拱起对着青松的后背，那姿势看上去无比的滑稽。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