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沙场

    我哥很快便进来了，戎装在身，雄姿英发。
    “哥，今日那些北翌人可会来？”我问道。
    “应该会来。今日虽未下雪，可天气还冷着呢，他们大约还要闹些时日。”
    我笑道：“我有个法子，可以戏弄他们一番，挫挫他们的锐气。”
    我哥见我兴致似乎不错，也笑了起来：“你说来听听。”
    “法子倒也简单。你们找些大箭头，裹上油布，再将箭头放入火油中浸泡半日，然后在关楼上烧盆火炭，等着北翌人来。届时你们先射几只普通的箭，等他们布阵完毕，再将大箭头前端的油布放入火炭中烧，待油布点燃，你们立刻将箭对着马屁股发射出去。”
    我哥听完，沉思片刻，然后竖起拇指对着我，连连说“好”，然后大笑而去。
    我哥走后，我和护卫们又去了新兵营接受训练。
    护卫们武功高强，对新兵营里的训练没多大激情。用褐樟的话说，便是挠痒痒般不过瘾。
    但是那些训练对我来说却受益颇深，特别是近身搏杀术，都是战场厮杀的真功夫。以前管愈也教过我一些功夫，但他大概顾及我是女子，教给我的以剑术偏多。我现在虽然穿着厚厚的衣服，让人分不清男女，可我也不敢随便跟人练习近身搏杀。
    梁大海体谅我，便让我和褐樟一起练习，倒让我放心大胆地好好跟褐樟厮杀了一番。
    到了下午，整个军营中便人人都在议论关楼上发生的事。据说那些带着油布燃烧的火箭让那些北翌人盖着干草和木板的马屁股燃起了熊熊烈火，惊得马撒开蹄子飞奔而去。那些北翌人的盾牌立刻失去了大半的威力，骑在马上仓皇而逃，有两个北翌人还被箭射中了，还有一个在慌乱中摔下了马，可惜摔下去时超出了射程，让他的同伴救走了。
    我听了自是闷声狂笑，自己脑补了当时的情景，想着那十几个北翌叛逆少年大概再也不敢来找事了。
    我跟我哥提建议时，褐樟全都听到了。他此时也站在一旁偷笑，轻声提醒我赶紧回房休息，别一失态爆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吃的哑声丸早已失效，我的声音又变回了女声。
    最近哑声丸消耗得有些多，我只能省着点用，故而能不说话的时候都尽量不说话。
    ******
    我哥回房时，我的心情已经变得非常好。
    既然我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不如便找些乐子吧。
    我拉着我哥在房内聊了好久，将我在京都所发生的一切都仔仔细细跟他说了。
    我哥一边听一边不停地变换着表情，时而担心时而开心；听到我拒绝做上官凌云的侧妃之时，他竟是顿足惋惜；听到我离开京都前木盈华跟我说起上官凌云时，他又感叹说也许我不嫁给上官凌云是对的。我哥说，上官凌云和上官轩辕争斗得如此厉害，一旦皇上驾崩，上官轩辕即位后肯定不会放过上官凌云，那我到时候就命运堪忧了。
    当然，为了避免我哥难过，我省去了来赫北关的路上的重重困难，只一句“我便带着褐樟他们来找你了”做了结语。
    “哥，轮到你了。”我有些困了，可我不想放过如此温馨的和我哥共处的机会。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哥会真的把我送回都城。
    “啊？”我哥没反应过来。
    “我的经历已经说完了，轮到你说你的了。”
    “我？”我哥沉吟一会儿，徐徐说道，“我的经历比起你来，倒简单许多，大概情况你也知道的。”
    “那你总有些可说的啊，我们都四年多没见面了。”
    “当年墨鱼魁在我们村征用壮丁，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到了正东镇才知道，当时宇宁也在征兵，我和梁大海便从墨鱼魁手中逃了出去，想去宇宁参军，却被周里正派人抓了回去，然后立刻便被送到京都修皇陵。”我哥轻描淡写地说道。
    “为何周里正非让你们去修皇陵？去宇宁参军不也是为朝廷效力？”
    “当时正东镇接了征壮丁修皇陵的任务，周里正担心人数不够交不了差。他只想着完成自己的任务，哪里会想着我们是否都是为朝廷效力？”
    “所以你们还是被派去修皇陵了？”
    我哥点点头：“我们修了一年多的皇陵，皇陵也快修完了，我们还以为很快可以回家。谁知领头的看我和大海身材高大，力气也大，便说京都需要扩军，问我们是愿意去太子府当护卫，还是去卫将军的军营。你知道，我向来喜欢行军打仗之事，便跟着领头的到了卫将军的军营。招兵的头领知道我会读书写字，很是高兴，当场就给了我一个什长的职位。我在军营中受了半年训练，又在京都做了半年巡逻卫士，被提升为百夫长，后来跟着卫将军来了赫北关，先后被提为都统和副军中郎将。”
    我哥说话的语气甚是平静，但他脸上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光彩。我知道，我哥对自己今日的成就很满意。
    “就这样？”我觉得我哥没有认真讲他的事，有些不开心，“四年的经历，就这么寥寥几句话说完了，你定是在敷衍我。”
    “小鱼，你哥我虽然能识文断字，可从来就不能跟你比。你现在多厉害，写了那么多本书，还开了书坊和书肆，说什么都是绘声绘色、曲折离奇的。可我这几年一直都没读过书光打仗呢，说事情哪能说得你好听？反正我已经把我的经历讲明白了，大约也就这些。”
    “你离开那么多年，也不给家里捎封信，我娘生前老念叨着你，怕你在外面受苦。”提起我娘，我的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掉，声音也哽咽起来，“都是我不好，我把我娘给害死了。”
    我哥伸出手来，帮我拭去泪水，摸摸我的头，眼中也泪光盈盈：“是我不好，让娘和你都受苦了。我也想给你们送信，可哪能找到人？大约一切自有命数吧。”
    我没再说话，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夜空中繁星闪烁，天气似乎特别好。
    “小鱼，你给哥哥唱首歌吧，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我哥说道。
    我爹去世后，我在梦境里学会了唱很多歌。我自认为我在唱歌方面还很有天赋的，每次梦醒后，我便把梦中学会的歌唱给我哥听，他也特别喜欢听。我们那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连买书也是极其奢侈的行为，所以唱歌和听歌就算是我们的一大享受了。
    那时候，每当天边晨曦微现，我和我哥便爬进我家的小渔船，我哥划着船，我哼着歌，将小船缓缓划进浩瀚的大海。我哥将渔网撒入大海后，有时候跟着我学唱一段，有时候就听我讲梦中的故事。晌午前，我们总是唱着歌哼着曲满载而归。那时候的日子，贫穷、单调，但是很快乐。
    但我好久没唱歌了。自从我娘去世后，我便经常女扮男装，唱歌似乎不太合适，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像个男人般地唱歌。
    我哥又道：“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这里有几个艺妓，她们会唱歌、跳舞和弹琴，徐将军款待卫将军时，经常会让她们出来献艺，卫将军也经常会带上我们这些部将。我看那些艺妓中，没有一个有你唱得好听。”
    我清了清嗓子，轻轻吟唱起来：
    风卷彤云浪
    大漠浩瀚金戈唱
    军行万里荒
    铮铮铁马踏残阳
    翠色暮雨茫
    耳听昨日烟波荡
    笛声透凉
    一轮残月托故乡
    弯弯月亮
    让谁又挂肚牵肠
    谁家姑娘
    等她的情郎
    一抹红妆
    掩盖岁月的沧桑
    一把黄土湮灭了希望
    古书上的情殇
    牵动多少的柔肠
    手揽故事泛黄落下泪两行
    借时光到过往
    多想改写那苍凉
    奈何古来男儿志在沙场
    ******
    自从被火箭烧了马屁股后，那些北翌人两天都没敢再来。我哥也便闲了很多，我训练完毕后，也会闹着要我哥或梁大海带我在军营里到处逛逛。
    这一日，我和梁大海闲逛完，便躲回我哥房内烤火。褐樟和所有的护卫们还有二六子都来了，我们将炭火烧得旺旺的，一边烤火一边聊天。这时候，我便有了一种错觉，觉得在这边关之地，日子其实也可以过得很悠闲。
    “大海，你和我哥来这里都快两年了，那些北翌人来闹事的时候多吗？”我好奇地问。
    “如果天气暖和，北翌那边草长得好，他们便还算老实，一般都正儿八经地跟我们这边的本地人做交易。天寒地冻之时，他们就得宰杀牛羊以免草料不够，而且他们人也需要吃牛羊肉。但他们也需要粮食和布匹，交易时就常常会耍赖或干脆抢。”
    “这些事，徐将军带着两千军士竟管不过来？还要卫将军来支援？”我有些想不通。
    “我们来的那年，北翌那边闹旱灾，草都被旱死了，北翌那边的人便养不了太多牛羊，他们从夏天开始就屡屡犯境，徐将军完全管不过来，朝廷才派了卫将军过来帮忙。”
    “那你们来了后，真的管用？”
    “那当然。卫将军是何许人？他带着我们跟北翌人打了几仗，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后来北翌人跟我们本地人做交易时就老实多了。”
    “那些北翌人也是可怜，吃不饱又没钱，肯定会要偷要抢。”我忍不住评了一句。
    “小鱼，你怎么可以可怜那些北翌贼人？”梁大海有些急，“他们自己不管好自己，那么大的草原，种上高粱麦子什么的多好，就会偷懒养牛羊，靠天吃饭，活该挨饿！”
    看着梁大海这副认真的模样，我噗哧一笑：“大海，不错啊，这么有道理的话都说得出来，真乃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我——我都是听卫将军和你哥这么说的。”梁大海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你觉得不是这个理？”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