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樟离开

    我轻叹一声：“义父，您且想想，璃王那么多妻妾，即便他一时宠我，也难免他的其她妻妾争风吃醋。璃王也不可能此生都只专宠于我，不过是开心了宠幸一晚，不开心了冷落一年，我为何要嫁过去受那种罪呢？”
    “你这孩子怎么……唉！你这孩子……”陆掌故顿时气结，“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说出‘宠幸’这种词来。唉！”
    “义父，雨儿说的已经很文雅了。我即便换个词，道理也是一样的。”我的语气平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您想想，十几个女人争抢一个男人，上面还有一个正妃，雨儿即便再天生丽质、再聪慧过人，可总有人老珠黄、反应迟缓的一天，又如何能保得璃王一辈子不厌烦我？”
    陆掌故无奈地点点头，沉思了半晌，说道：“孩子啊，可你嫁入哪一家不是如此呢？即使你嫁为正妃，也免不了要跟他的其他妃妾争斗，也免不了殿下有一天会厌烦你。”
    “义父所言极是，故雨儿已决定终身不嫁。”
    “你这孩子怎么老说这种疯话？”陆掌故又蹙紧了眉头，“你要知道，这几日你可把都城闹得满城风雨。当下如璃王殿下这般不在意你如此胡闹的，可没第二人了。你可别再说这种疯话了，不然真嫁不出去。”
    “谁在乎呢？”我撅嘴嗔道。
    “孩子，如若璃王殿下这样的人你都不愿意嫁，那你还想嫁个怎样的人家？尚赫国内的年轻男子，除了太子，就是璃王最尊贵了。璃王殿下不过是输在并非皇后娘娘所生而已，可他的才识、气度和仁德都远在太子之上，连皇上都舍不得给他封地让他离开都城。”
    我觉得没让这个老顽固暴跳如雷地与我讨论此事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会儿他搬出这么一堆道理来劝嫁，我都不知道继续说下去我们是不是又要翻脸，我便低头不语。
    陆掌故审视了我片刻，又说道：“难道——你想嫁个平民不成？整天柴米油盐地算计着过日子，没有下人服侍，但也不会有妻妾成群？”
    我呵呵一笑，撒起娇来：“义父，像我这般能挣钱的，嫁给谁都不可能整天柴米油盐地算计着过日子吧？”
    “咦？难不成你真想嫁个平民？”陆掌故大惑不解地看着我，“雨儿，你不会是看上哪家公子哥儿了吧？你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提亲去。”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戏谑道：“璃王殿下求您，您不把我嫁给他，却把我嫁给一个平民？您不怕得罪璃王殿下？”
    “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来不巴结谁也不得罪谁。不过，这次为了你，这璃王殿下我大概是得罪定了。”陆掌故一脸为难地看着我，“你说说看，你看上了谁家小子？我且帮你参谋参谋，比比看他跟璃王殿下哪个更好。”
    我被他说红了脸，扁了扁嘴：“哪有？您别瞎想了。我说过不嫁人的，怎么才能让您相信呢？”
    我看他脸立马又拉长了，急忙笑道：“义父，我还没及笄呢。您先别提这事行不行？让我过段清静日子。嫁人这事，等我及笄再说。”
    陆掌故仔细打量了我一番，满脸怀疑地问道：“你真没及笄？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娃娃，竟开了这书坊和书肆，写了那么多书？”
    我有些恼了，瞪了他一眼：“您不信？”
    “你这丫头，除了清瘦了些，倒比许多十五六岁的姑娘都高些，看不出来尚未及笄。你何时生的？”
    “再过半年我便及笄了。”我撒了点谎，其实我很快便要满十五岁了。
    “那无妨，我们先将亲事定下来，等你及笄了再出嫁便好。”陆掌故似乎松了口气。
    “我说等我及笄后再说就是及笄后再说。”我有些不耐烦了，懒洋洋地说道，“您老要再说，我可真恼了。”
    “唉！”陆掌故一声长叹，嘟哝道：“老夫是真过于顽固迂腐，还是总不合时宜？为何无论跟你说个什么事，最后都是老夫败下阵来？”
    他这语气，像极了那日上官凌云说话时的语气，夹杂着无奈、郁闷、自怜和顽强的斗志。上官凌云那日说：“为何本王无论想要什么，都得费尽心机才能得到呢？”
    我心中顿时感概万千。义父和上官凌云这两人，我谁都不想伤害，可我却似乎都伤害了。我需要放弃自己的执念去成就他们的执念吗？我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我才是那个顽固与迂腐之人呢？
    “义父，”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语气无比诚挚，“义父愿意认雨儿为义女，大约便是因为雨儿离经叛道、不拘一格吧？若雨儿跟都城其她女子一样循规蹈矩、乖巧懂事，义父可还会认雨儿为义女？”
    陆掌故凝眉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大约不会。”
    “那义父认了雨儿为义女，然后便希望雨儿循规蹈矩、乖巧懂事了？”我问道。
    陆掌故一怔，沉默不语，然后长叹一声，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点点头，转身离去。
    陆掌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看着他略显萧索的背影，我不禁生出一股悲凉之意来，心中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认他做了义父。如今，他一股脑地为我操心我却不领情，而我也无以为报。
    ******
    一日早上醒来，我发现窗外到处白白的，都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梨儿和杏儿服侍我洗漱完毕后，我叫来了褐樟。
    “褐樟，”我看着窗外的雪，轻声问道，“你想念家乡吗？”
    “主子想念家乡了吗？”褐樟穿着我做的羽绒服，满脸的开心，但仍关切地问我。
    我幽幽说道：“我出生的地方从来不下雪。”
    褐樟低头不语。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们本不是我的人，你们的奴籍还挂在公子名下呢。”
    褐樟抬头看了看我，满脸疑惑。
    我又说道：“褐樟，你和护卫们跟了我那么久，把我保护得很好。而今你也看到了，我过得很好，璃王殿下不但给我买了这些带院子的铺面，还给我安排了文武双全的婢女，你和公子已经没有什么要为我担心的了。”
    “主子！”褐樟猛地跪下，急叫道，“主子来都城时，公子已经将小的和护卫们交给了主子。公子有交代，主子在世一日，小的们就得跟随主子一日。”
    “起来！我说过，不许你们跪在我前面。”我勃然大怒，“你果然只听公子吩咐的，我的命令便可不遵。既然你唯公子命令是从，我要你何用？”
    褐樟吓得站了起来，耷拉着头，小心地说道：“是小的错了，请主子责罚。”
    “责罚？我命令你不许在我面前跪你都不听，我还敢责罚？”我大声喝问。
    “主子，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没有以后了。你开始收拾一下，明日或后日雪停了就带着护卫们回公子那里去吧。”我冷冷说道，“这既是命令也是责罚。”
    “主子，小的不愿意走，公子也不会放心。”褐樟颤声说道。
    看到褐樟这样，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忍着泪说道：“你们骑马，日行夜宿，应该可以赶在过年前回到公子那里。”
    “主子，”褐樟似乎不太愿意，“只要主子不赶小的走，主子要小的如何做小的都愿意。”
    “你不是我的人，我怎敢随便处置你？褐樟，我如今看着风光，可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也没有一间屋是我的。你大概也能猜到，我的后半生，衣食大约还是无忧的。待我哥归来，如若卫将军赐了他宅子，我和我哥便都有了安身之所。”我苦笑道，“你和公子应该可以放心了”
    “主子！”褐樟眼眶红红的，却没再说什么。
    “去吧。”我轻声说道，“去跟其他护卫说一声，要他们这两日收拾收拾。”
    褐樟无言告退。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倾泻而出。默默站在一旁的杏儿赶紧给我递了一块帕子。而梨儿则轻声劝慰：“小姐，我看褐樟对小姐甚是忠心，小姐何不留下他？”
    我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听过吗？”
    两个婢女似乎没听懂，默不作声。
    我又说道：“你们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
    两日后，我送走了褐樟和护卫们。
    ******
    这日，我刚刚在书坊转了一圈，将今日要背的书背给了排版师傅们，便坐在房间百无聊赖地翻开了一本史书《尚赫风云录》。这时，璃王上官凌云来了。
    我客气地跟上官凌云见了礼。
    上官凌云的脸始终微笑着，似乎已经忘了我拒做他的侧妃一事。而我，反而略显尴尬。
    “天凉了，本王给你送件狐裘过来。”他手拿狐裘轻轻给我披在身上。
    我低头打量了一下狐裘。这狐裘应该是用了多张狐狸皮做的，领口和袖口都是红棕色的毛，然后颜色逐渐变浅变淡，最后变成纯白色，每一处色彩的交替变化都做得十分自然。狐裘毛质光亮而柔软，做工也十分考究，毫无瑕疵，披在身上非常暖和。
    我微笑道：“如此昂贵的衣服，民女不敢受。殿下不如送给十六公主殿下如何？”我边说边脱狐裘。
    上官凌云按住我的手，没让我继续脱：“我十六皇妹好东西多着呢。这个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天冷了，穿着这个暖和。”
    我莞尔一笑，示意杏儿将我的羽绒大衣拿来。我脱下狐裘，穿上羽绒大衣，说道：“殿下，民女自己做的羽绒服，不但暖和还轻便。”
    上官凌云仔仔细细打量了我的羽绒服一番，又伸手摸了摸，满脸的惊异。
    “殿下，”杏儿笑眯眯地插嘴说道，“小姐这段时间都忙活着做羽绒服呢，我们这里每人都有一件，穿着确实轻便暖和。”
    “哦？”上官凌云满脸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杏儿，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梨儿，看见她们都穿着羽绒服，那才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我。“本王未亲自试过的东西，不敢苟同。”
    我虽知他说这话的深意，却不敢随便接话，只低头不语。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