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殷施

    “如若你觉得我该遭受报应，对付我一人便好。”我幽幽叹道，“你不该将瘟疫带到此处。”
    玉竹呵呵一笑，将小瓷瓶往路边一扔：“姑娘怕了？软筋草之毒尚有解药，殷施的瘟疫却是无药可救。姑娘此刻是否恨奴婢入骨？奴婢只有让姑娘也感受到蚀骨的痛和恨，奴婢才能恨姑娘少一点。姑娘是有福，太有福了，竟能让皇上弃了皇位来娶你一人，断了所有人的念想。呵呵呵！”
    远远跟着我们的绿采和绛珠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异样，一同走了过来，狠狠瞪了玉竹一眼。
    绛珠低声问道：“姑娘可有事？”绛珠说完便要来扶我。
    “离我远点！”我厉声喝道。
    绛珠吓了一跳，慢慢往后退去。
    “再离远点！”我指着绿采和绛珠，“不得我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我。”
    “姑娘，出了何事？”绿采远远地问。
    “今早我用过的茶盏、碗碟、筷子、勺子，全部挖坑埋了。”我命令道。
    “是。”
    “谁今早碰过我用过的东西，立刻洗手，沐浴，更衣，将旧衣服烧了。”
    “是。”
    我问道：“皇上还是誉王时，曾让人送过来两套防护服和手套，你们可还留着？”
    “留着。”
    “给我拿两套过来。”
    “是。”绿采应声而去。
    “咯咯咯！”玉竹看了却忽然笑了，“姑娘，太迟了。如今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救不了你。”
    我懒得跟她解释，冷声说道：“你走吧！再不走等其他人知道了你就别想走了。”
    玉竹忽然止住了笑声，表情复杂地看向我。
    我冷冷地说道：“我是欠了宇宁王一家子许多，这命便算赔他们了。可你，玉竹，我不会杀你的，我甚至都不会让其他人杀你。我要让你活着，活在终生的痛苦与悔恨当中。这个世上除了我，再不会有人怜悯你。”
    玉竹忽然又是一阵阴阳怪气的笑。我不再理她，看着绿采匆匆忙忙拿了东西跑过来，赶忙叫她把东西扔过来。
    我捡起玉竹扔在路边的小瓷瓶塞进怀里，戴上手套，用头巾将脸蒙住，然后匆匆忙忙地往屋内走。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噗通”的落水声。
    我回头一看，荷塘上水波荡漾，玉竹却不见了踪影。
    “姑娘，是玉竹跳下去了。”绛珠大叫起来，“我看着她跳下去的。”
    “来人！”绿采也跟着叫了起来，“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婢女小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我懒得理会这些，径直走到屋内，匆匆换上防护服，随意收了些物什打成一个包袱，转身离开了屋子，直直往马厩而去。
    绛珠追了过来，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我摸了摸我平时骑惯的那匹马，终是于心不忍，牵了另一匹马出来。
    我跳上马，对着绿采喊道：“告诉明王殿下和我哥，我病尚未好全，我去找人医治了。”
    “姑娘！”绛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姑娘病未好全，为何要去外面找人医治？殿下和将军定会为姑娘找来良医。”
    “告诉他们，如若我一月未归，便是已经死了。请他们莫要伤心，保重身体。”我一说完，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农庄门外冲去。
    “求姑娘带上奴婢！”
    我听到绛珠在后面远远地喊，我却未再回头。
    我决不能让我身上的瘟疫病毒危及我爱的人，要死也要无害地死去。
    ******
    我像个躲避追捕的通缉犯，整日蒙头盖脸，累了便躲到路边的树丛中休息，饿了便拿出干粮充饥。为了避免感染其他人，我不敢进饭店吃饭，不敢投宿客栈，只在路边小摊买点干粮，在小溪小河里取水饮用。我心中却仍存侥幸，希望这一切只是虚惊一场，希望十日后、二十日后我仍如此刻这般精神抖擞。
    或许冥冥之中有瘟神在召唤，十日后，我竟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殷施。而就在这日，我开始发烧，浑身无力。我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我知道我的瘟疫症出现了，我活不了几天了。
    殷施的城门紧闭着，门口站着几个官兵，目不斜视地守着紧闭的城门。
    有个人跟我一般全身裹得严实，只露着脸部，看上去像是外地来的。他正跟官兵们说着什么。我没敢走近，远远地看着他们，只等着那人离开后我再去找官兵。可那人却说了很久，而我觉得全身越来越冷，力气越来越小。我怕自己坚持不到那人离开，只好走近他们。
    “几位小哥，可否让小女子进城？“我有些力气不足，但是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那几个官兵和那个裹得严实的人同时转头看向我。
    我这才看清，那穿着如我一般古怪之人竟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身材干瘪，脸色蜡黄，眼袋浮肿，眼角还有隐隐的细纹，稀稀落落的几根眉毛散落在眉骨上，到了眉尾就完全秃了。
    有个官兵回道：“城内瘟疫肆虐，城外之人一律不可进入。”
    “可我已染了瘟疫。你们不如放我入城，跟城内染病之人放在一起隔离了，也免得我再传染了他人。”
    几个人同时露出惊异之色。官兵们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你是何人，怎可胡编乱造？摘下面巾来！”
    “我说了我已染瘟疫，摘下面巾或许会将几位传染了也未可知。”
    “你唬谁呢？”其中一个官兵向我走近两步，作势要来揭我的面巾，“殷施已被封城四五月之久，瘟疫怎会传到城外去？
    我往后退了几步，自己摘下面巾，说道：“十日前，我被人陷害喝了瘟疫之人的血，如今正发着烧，该是显出瘟疫之症了。几位小哥若不信，大可过来一探究竟，只是若日后小哥们也染了瘟疫，还望莫咒骂我。”
    几个人将信将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那妇人似乎对我来了兴趣，朝我走近几步，说道：“姑娘真觉自己染上了瘟疫？”
    我点点头，又往后退了两步：“大姐请离我远点，这瘟疫到底是如何传染的目前尚未可知。大姐最好莫靠得太近，以免过了病气。”
    “姑娘既知已染瘟疫，为何不留在家中静养，竟跑到这瘟疫之城来？”妇人又问道。
    “不想过了病气给家人。横竖无药可救，又何必再祸害他人？不如进到城中与其他患病之人一起死去，一起化为灰烬。”
    “姑娘，”几个官兵做了一番商议后，其中一人叫住我，“我等不敢肯定姑娘是否真染了瘟疫，也从未听闻城外还有患瘟疫之人，就算有又是否能放进城去。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指了指手上牵着的马：“那麻烦几位小哥一件事。”
    官兵们都看向我和马：“这马跟了我十日，我不知它是否也染了瘟疫。几位小哥可否帮我把它拉到城内杀了，再与患瘟疫死了的人一起烧了埋了。”
    几个官兵又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问道：“姑娘是不要这马了？”
    “我病了，骑不动了。不过小哥拉这马时可得防着点，这马若是也染了病，怕也会传染人。”
    “姑娘懂得倒是不少。”妇人忽然说道。
    “我不懂治病，但如何防范于未然还是略懂的。”
    妇人转头对着官兵说道：“你们这些守城之人怎的如此不懂变通？我要进去治病你们不允，姑娘要进去等死你们仍不允。你们究竟懂不懂尚赫皇帝下令封了这城之本意？”
    “这位大姐，”一个官兵无所谓地说道，“我等只负责听从命令。将军说了，违令者斩。您这些话大可跟我们将军说去，我们还想留着这几条小命多活几年呢。”
    “大姐竟会治病？”我惊奇地问道。想不到都城的太医竟不如这个妇人有勇气。
    “其它大病小病也治好了不少，然这瘟疫我却尚不知如何治。我得先查看了病人方能对症下药。”
    一个官兵闻言冷嘲热讽起来：“呶，大姐您自己都说了，这瘟疫您不会治，那您还进去干吗？”
    我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就撤了这个官兵的职。我从怀中掏出上官诚元赐的金牌，对着几个官兵命令道：“放我俩进去。”
    官兵们定睛一看，大约认出了金牌上“如朕亲临”几个字，吓得腿都哆嗦起来。
    其中一个官兵却一边伸手过来拿金牌一边说道：“是不是真的？”
    我将手往后一缩，将金牌翻了个面又对向他们：“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上官诚……”一个官兵一边念一边吓得脸色煞白，“皇上万岁！”
    “这可是新任皇上的金牌啊！”另一个官兵一边说一边双腿跪地朝着我磕起头来。
    其他官兵也赶紧跪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姑娘恕罪。”
    我命令道：“打开城门，送我们去瘟疫隔离处。”
    城门被打开，一个官兵在前面带路，大姐将面巾戴上紧随其后，我也戴好面巾拉着马远远地跟在官兵后面。
    ******
    殷施城不大，街道上冷冷清清，偶有几家店门是开着的，里面的东西很少，顾客更是不见踪影。
    我开始觉得全身酸软、口干舌燥、手脚冰冷。我摸了摸马，颤颤巍巍地想要爬到马背上，官兵想要过来扶我，被我制止住。
    “我来扶你吧。”妇人语气淡定地伸手扶我。
    “大姐，我所得的可是瘟疫，大姐还是离我远些的好。”我有气无力地继续往马上爬，“万一我半路昏厥了，还请两位让这马将我驮到瘟疫隔离地。”
    “我是医者，来此处便是为了查看病情以找出医治之法。”大姐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交到我手里，又从我的马上取下水囊，“把这药吞了。”
    我看了看大姐，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十分淡定。在尚赫，女医本就极少，医术高的女医更是少之又少，而敢冒着生命危险来瘟疫之城治病的怕是除了大姐再无她人。我不知不觉便对这个大姐生出几分敬意和信任来。
    大姐见我不说话，伸手扶我上马，说道：“这药也就能让你好受一点，治不了瘟疫。”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