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愁嫁

    “王妈说我该找个人嫁了。”上官玉萱说这话时带着少女的羞怯。虽然经历了磨难，可毕竟未经多少世事，果然还是不够老练。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当年上官烈锋要将她许给西岭十三王子克格洛荣威时，是我说了一番话让她生出了要调查克格洛荣威的心思来。后来，克格洛荣威又在跟管愈的战斗中死了，她的婚事便没了着落。如若不是因为我，她现在大概好好在西岭做着十三王妃呢。
    我说道：“你一个姑娘家，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可有看中哪家公子？若有看上的，我定帮你达成愿望。”
    “有个叫罗仲末的邻居对我极好。几次我家遇着要帮忙的事都是他帮的。可他是个书生，家中父母也不过是普通百姓，王妈说我若嫁给他定要受一辈子苦，还不如嫁给大行令之子余庆朗做续弦。”
    “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我听你的。”
    我又是暗暗一叹，这上官玉萱果然不是真的长大了，她显然还没搞明白自己想要过怎样的生活。
    我说道：“你若要我帮你出主意，你便得自己先思量清楚了。我毕竟不是你，往后的生活需得你自己一日一日地过。”
    “可我思量不清楚。”上官玉萱撅着嘴，眼中全是茫然。
    “你先与我说说，你对罗仲末和余庆朗的了解。”
    “我乃未嫁之女，对他们哪有了解？”
    “你刚刚还说罗仲末对你极好，帮过你家忙。”我忽然便想起木盈华来。当年她孤身一人，怀着身孕，举目无亲地在都城谋生时，怕是要比上官玉萱绝望多了吧？
    “我是见过他几次，但他每次来帮忙见到我时都别扭得紧，见到我都面红耳赤的，弄得我也很难为情，不敢正眼瞧他。”
    “那你到底有没有把他瞧清楚呢？”
    上官玉萱的脸忽然便红得像只煮熟的螃蟹：“没，没瞧很清楚，但人长得倒是不错的，挺顺眼。”
    我揶揄道：“还说没瞧清楚。是因你想嫁人了，你身边就他合适，故而想着嫁与他？”
    “不是的，不是的。”上官玉萱连连摆手，“是他……他娘去找王妈提亲了。他们以为王妈是我娘。”
    “他们不知你原本是十六公主？”
    “我早便不是公主了，提这作甚？”
    “你若想，我便去请皇上恢复你十六公主身份，再赐你一座宅子。”
    “使不得，使不得。” 上官玉萱头摇得像拨浪鼓，然后似乎做了很久的思想争斗，低声说道，“我如今也不那么恨你们了。如若不是我父皇夺了烈彦皇的皇位，我们一家人或许如今还平平安安地活着。长公主和蓉公主两家也还平安在世。”
    “难为你想得如此通透。”我轻声叹道，“不过你若不愿释怀也无妨。你四皇兄生前说过，帝王之家没有又懒又饱、眼神不好的狮子。你不动，不跑，不攻击它，它也会扑过来咬你，杀你，将你撕扯成碎片。这就是帝王上位亘古不变之理，血腥残忍。你既经历过生死，以后便没什么难事可压倒你。”
    上官玉萱低头思索了片刻，似有所悟，问道：“我母妃说你出生低贱，配不上我四皇兄。可我四皇兄和当今皇上为何会都抢着要娶你？我听说皇上迟迟不娶，便是在等你病好。”
    这话如何回答呢？
    我不禁连连苦笑，无奈地说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这男人心海底针，我们小女子大约是想不明白的。”
    我眼角余光瞥见褐樟站在一旁偷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吓得赶紧收了笑容。
    “那你可喜欢他们？我四皇兄和当今皇上。”
    “呃——”我有些尴尬，对着上官凌云的亲妹妹说我喜欢的是当今皇上会不会太不地道？
    我不答反问：“那你倒说说看，你可喜欢那个叫罗仲末的书生？”
    上官玉萱再次两颊绯红：“王妈说他家穷，他又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去了定要帮他操持家务，生活拮据，会受不少苦。”
    “这与你喜不喜欢他有何关系？”
    上官玉萱的脸更红了，忸扭捏捏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瞧着他人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那便是喜欢了，刚刚谁说没把他瞧清楚的？”我打趣道。
    “你光笑话我，不帮我出主意的？”
    “这个嘛——小妮子早就待嫁闺中，见到好看的男子春心萌动也是情有可原。”
    “我看你还敢笑我！”上官玉萱抡起拳头要来打我，被我一扭身躲过。
    “好啦好啦，你是打不过我的。”我笑道，“我可不是笑话你，我是怕你见过的年轻男子太少，随便遇着一个就一见钟情。那罗仲末若是个穷书生，又是家中长子，你嫁与他确实不合适。不过，你若真心喜欢他，他也真心喜欢你，你俩以后一起努力，也保不准日子就慢慢过得宽裕起来。如今皇上推行了科举制，他若在学问方面有所造诣，以后入朝为官也是有可能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上官玉萱两眼发光地看着我。
    “自然。你要不要我去帮你考考罗仲末，看看他学识品行到底配不配得上你？”
    “我如今自己都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粮在哪里，又怎敢挑三拣四？”
    “对了，你说还可给大行令之子余庆朗做续弦是怎么回事？”
    “余大行令你大约听过吧？我父皇在位时，他便曾向我父皇提亲，要我嫁与他第三个儿子。我父皇未答应。如今他所有儿子都已成婚，二儿子余庆朗之妻却在半年前病死了。余大行令知我如今落魄，便差人来向我提亲，做他二儿子的续弦。”
    “他那二儿子你可见过？多大了？前妻可有生下儿女？”
    “年约三十，前妻生有一儿两女。那日余大行令来提亲，他也来了，我那时才知我之前是见过他本人的。”
    “哦？说来听听。”
    “我去祭拜我父皇和母妃，回程遇到下雨，进凉亭躲雨时恰巧他也在。那日我衣着单薄，淋着雨后便觉奇冷。他脱下外袍给我披上，后来又让他的马车送了我回家。我觉着他人长得很是温文儒雅，为人也体贴温暖。”
    我审视着上官玉萱，只见她面带羞怯，眸中却含着笑意。
    “那么，”我说道，“你是更喜欢余庆朗一些？”
    上官玉萱的脸又红了：“我也不知。我本来无这个意思的，可王妈说余庆朗更好些，我便想起那日遇着他的情形，我觉得他似乎是真的不错。可他如今在望南一个小县做县尉呢。我长到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都，总觉得望南极其偏远。我拿不定主意才来问你。”
    “依我看，余庆朗比你大了十多岁呢，又已有儿女，做续弦终归不好。”
    “那你是想我嫁给罗仲末？”
    “倒也不是。如若你非要在两人中选一个，我总觉得余庆朗并非良人。余大行令先是求娶你做三儿子之妻，如今又想你做二儿子续弦，不知安的何心。那余庆朗既在望南做县尉，偏巧又能在京都的路上遇着你，还对你呵护备至。总让我觉得心中不安。”
    “那你想我怎样？我马上就要满二十了。王妈说如我这种老姑娘，又无好的家世，再挑三拣四就真嫁不出去了。”
    我笑道：“你着什么急？我都年过二十一了，不同样未嫁出去？”
    “那你不同，有个皇上等着娶你呢。”
    “好了好了，你给我几日查查罗仲末和余庆朗如何？他俩若是都不好，我便帮你找个好的。”
    “也好。”
    “那你先陪我用个便饭，然后我再差人送你回去。”
    上官玉萱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我想起第一次见上官玉萱的情景，那是我在书巫书屋签名售书的晚上，她那时候的笑容多么纯洁无暇啊！谁能想到她今日竟要为了是嫁给穷书生还是小县尉做续弦而纠结呢？
    我笑道：“你大约至今还未在别人家吃过便饭吧？”
    上官玉萱显然听懂了我的揶揄，微红着脸点点头。
    我拉着她往回走，又悄悄吩咐褐樟安排人去调查罗仲末和余庆朗，顺便让人送些粮食和日用物品去上官玉萱的屋子。那时候我被困在上官凌云的东宫，婚礼前日上官玉萱来看我，送了我一对翠玉镯子。可惜那镯子被我在护城河时弄碎了，但她的那份好意我还是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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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病果然一日好过一日，待我吃完七日药后，我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当年在书巫书屋和北翌时的活力，忍不住解下腰间的软剑，在院子里一阵乱舞。
    “褐樟，”我笑道，“如今我哪儿都能去了，皇上和你再也不用担心我的病。你说我该去往哪里呢？”
    “主子真不愿再住此处了？”
    “皇上答应过我，只要我活着，活着便好。无论我去往哪里，我都会时常送信给皇上，让他知道我活得好好的。”
    褐樟幽幽一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沧桑与悲凉：“皇上定然还是希望主子留在此处，或者搬去宫中，陪着他。”
    “褐樟，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会陪皇上一起护着尚赫江山百姓。但我不想留在此处，更不会搬去皇宫。皇上有皇上的政务，我有我的方向，我与他各自安好，便是对彼此最大的呵护。”我跳上一匹马，“走，陪我去找上官玉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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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玉萱的屋子比我想象的还简陋，屋内几乎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我到达时，她正拿着一个手绷在绣花，旁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在教她，我想那便是王妈了。
    “民女上官玉萱见过姑娘。”上官玉萱见到我来，似乎有些紧张，回头看了看简陋的屋子，一脸尴尬的笑。
    我瞧了瞧她手上绣的东西，笑道：“有这精神不如忙点别的，何必学绣花？”
    “可王妈说如今的大家闺秀人人都会绣花，我不能不会。”
    “也是。反正我不是大家闺秀，我就不会。”
    王妈听了在一旁无比尴尬地搓手。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