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樟断根

    “干娘，”岚楚嘟起小嘴，凑到我跟前，“你把这给姐姐了，可曾想给我留点什么？”
    “你吗？”我看着岚楚肉嘟嘟的小脸，忍不住又捏了一把，“你是男子汉，长大了自己挣钱去。干娘留给你一身本事就好。”
    “姐姐也受干娘教养，长大后定然也能像干娘一般自己挣钱。干娘将这里留给姐姐，却什么也不留给岚楚，岚楚觉得不公平。”
    “哟，这么小就会争东西了？”我想了想，农庄写的是我哥的名字，我也不能留给岚楚。如果真要讲究物质上的公平，我还真没什么可以留给他的。我只好抬出大道理来压他，“兄弟姐妹之间要互相礼让帮衬，你如此小便开始计较这种得失可不好。如若都像你这般爱争抢东西，那长大了不就会惹得兄弟姐妹反目成仇？”
    岚楚嘟着嘴不说话，显然不太吃我这一套。
    “那便将宇宁的管府赏给你如何？”我正为难之际，忽然听到逸明皇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只见皇上穿着一身便服，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众人正在惊诧之际，逸明皇已经走近岚楚，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待你成年，朕便封你为宇宁王，将宇宁封给你。”
    我赶紧拉了拉岚楚的衣角，示意他谢恩。
    岚楚倒是个懂眼色的娃，赶紧跪下：“楚儿谢过皇帝叔叔！”
    “小人拜见皇上！”岚楚话音未落，众人齐刷刷地跪下，伏地而拜。
    我朝着皇上微微一福：“小鱼儿见过皇上。”
    皇上看向众人道：“免礼。”然后笑眯眯地扶住我，问道：“听闻你今日觉着好些了？”
    我点点头：“皇上怎的来了？可把我的人都吓坏了。”
    皇上呵呵一笑，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各忙各的去吧。”皇上说完又问我：“那你的事可办完了？”
    “此处的事倒办得差不多了，可我还想去祭奠一下战争中死去的军士们。”
    “你身子可还吃得消？”
    我虽然觉得确实有些累，可还是点点头。
    皇上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就知道宫中那小块地方关不住你。那我陪你去吧。”
    “如今尚赫百废待兴，皇上日理万机，不必陪我去。”我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大堆宫女太监，“皇上不必担心，跟着我的人多着呢。”
    皇上将头凑近我，低声说道：“可我想陪你去。”
    我讪讪一笑，没再说什么。
    皇上让几个宫女太监护着兰黛和岚楚回了宫，带着我坐上马车就往都城外埋葬军士的墓地而去。
    “小鱼儿，你曾跟我说过你梦境中的科举制度。你再跟我详细说说那制度如何？”皇上握着我的手，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小憩。
    “嗯，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通过科举制度选拔可用之人倒不失为一条良策，且可给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条走向仕途的路。不过，科举制乃我梦境中古人用的法子，也有不少弊端。到了我生活的那个年代，科举制便被升学制所取代。升学制也有自身的弊端，例如可能将孩子培养成懂应试却不动创新的人，故而也有不少国家致力于培养具有创新思维、领导能力和团队合作精神的孩子。”
    于是，我将我梦境中的各种人才培养和选拔方式缓缓道来，皇上倒是听得极为认真，可等到了墓地，我却几乎没了力气。我不想让皇上发现，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在军士的坟墓前虔诚祭拜了一番。
    我留了些香烛纸钱，心里想着如何把这些东西烧给上官凌云呢？他被碎尸后，又被扔到了望都城门口。可我总不能跑到望都去给他烧纸吧？
    皇上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说道：“上官烈锋虽作恶多端，可他毕竟也是儒皇的儿子，也当了十几年皇帝。我已令人将他安葬在皇陵。至于上官凌云，我当日只顾着照看你，未曾想到他会被碎尸抛尸。好在上官烈锋令人将尸块都收起后安葬了。我昨日已令人为他重修墓地。我们不如就在此处为他烧些纸钱，算是对他最后时刻护住你的回报。”
    我抬眼看向皇上：“你不认为是他要拉着我一起摔死？”
    “我当时在攻城车上看得清楚。他轻功不错，若是自己跳下去，或许还能留得一口气在，可为了护住你，硬是用尽全力减缓下降的速度，落地之前又将你举起来，可见他是要护住你的。”
    我想起上官凌云说过的一句话，他那时还是被罚守皇陵的璃王，他说：“横竖有我一日，我便极力护你一日周全。”我如今之病拜他所赐，如今之命也拜他所赐。我和他之间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是不是也该随他之死而烟消云散呢？
    我面向望都方向，点上香烛，将所有的纸钱都烧了。
    皇上默默站在我身边，直到我们离开都未言语，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我其实还想去农庄看看，可我已觉得极其疲惫，又不想耽误皇上处理政务，便任由皇上扶着我坐进了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我几乎整个人趴在皇上胸前，疲困交加。
    皇上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低声说道：“以后还是莫要出来太久，你快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没了。”
    我虚弱地回道：“皇上放心，无净法师为我配的药尚有许多，我能吃好些日子。”
    “褐樟说，那些药已经不够压制毒性了。我听闻西岭国王手中有棵秦岭的百年老参。”
    这么说，皇上还是打听到了这个消息了。我抬头看了看皇上，语气非常诚恳：“皇上，莫要问他要。秦岭的百年老参定不止那一棵，我们慢慢找便好。”
    “小鱼儿，”皇上将我抱得紧紧的，“我好怕，好怕失去你。你一定要坚强点，爱惜着自己的身子，莫要离开我。”
    “嗯。皇上，你早过了婚配年龄，又是一国之君，该和葛小姐完婚了。听说她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她也熬成了老姑娘，仍旧盼着你们的婚期，极为不易。”
    皇上将我抱得更紧，俯首吻住我的额头：“我只想娶你。”
    我有些萎靡不振，低低说道：“皇上，我答应过世子，会让葛小姐做你的妻子。我欠了他的。别让我欠他到下辈子。”我说完便躺在皇上怀里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低语声中醒来。
    “何时的事？”皇上问道。
    “就今日午后。小的见他未去当值才去他房中找他，一进门就看到地上一大滩血，他整个下半身的衣服都被血水浸湿了，手上还拿着纱布，似乎想要自己包扎伤口却痛晕了过去。”青松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睁开眼看了看，我仍旧在马车中，只是马车已经停了，皇上和青松都不在马车内。
    “胡闹！”皇上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恼怒，“可有让太医去瞧瞧？”
    “翠柏已经去请太医了。”
    我忽然预感到不妙，猛地一个哆嗦，掀开车帘问道：“可是褐樟出事了？”
    皇上和青松似乎都吓了一跳，一齐转头看向我。
    “是。”皇上走向我，柔声说道，“你先回宫休息，我去看看，回头再告知你详情。”
    我有些着急，隔着车窗拉住皇上的衣服：“不好，我也要去。”
    “小鱼儿，褐樟那伤不适合你看。你回宫去好好睡一觉，乖。”
    “他伤着哪儿了？”我问道，“为何受伤？”
    皇上顿了顿，似乎极难开口。
    我急得跳下马车，说道：“带我去看看，我非得去看看不可。”
    “小鱼儿，”皇上一把拉住我，低声说道，“他把自己阉了。”
    “啊？！”我懵了，没搞明白褐樟这是演的哪出。等我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顿时泪如雨下。“为何？我说过我要给他找个好姑娘的。”
    “小鱼儿，你去也帮不上忙，快回宫去歇着。”
    “皇上，”我拉住皇上的手不放，“他……呜呜呜……”我泣不成声，“皇上，在我梦境中有种医术是可以将断了的四肢接回去的，他那物什肯定也可以接回去。呜呜呜……求皇上召集所有的太医去为他会诊，太医接不回去，重金求医也成。”
    “好。”皇上答得爽快，跟身边的宫女太监说道：“送姑娘回宫。”
    我哭得稀里哗啦，被人推着往马车上走。
    我刚一脚踏进马车，便听到青松低低的说话声：“皇上，小的刚刚叫醒了褐樟，他说他把那玩意儿扔了，不愿告知小的扔到了何处。”
    我顿时头晕目眩，一头栽进了马车，不省人事。
    ******
    我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晌午。我匆匆起床，不顾宫女太监的劝阻，叫了辆马车，直奔褐樟的住处。
    褐樟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看到我来，挣扎着想要起来。
    我伸手止住了他，忍不住又泪盈满眶：“你躺着别动，扯动了伤口可不好。”
    褐樟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低声说道：“小的让主子担心了。”
    “你何止是让我担心？你让我心碎了！”我的泪水忍不住就流了出来，而且怎么止都止不住。“你怎的如此傻？你跟着皇上和我出生入死打下了这江山。如今脱去了奴籍，做了武将，我正想着帮你物色个好姑娘，可你却……你竟然……”我泣不成声，终究没好意思把话说完。
    “主子千万莫因小的哭伤了身子。那样的话，小的罪过可就大了。”褐樟似乎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反过来安慰我。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生为奴籍，自幼便无父无母，我且不拿这理说你。可你也当知道，结婚生子本就是你们男人一生中最大的事。其中的乐趣你一点儿都未曾体会过，便将自己的——命根子给舍弃了。”
    “主子，小的不要这劳什子命根子。”褐樟被我说得红了眼眶，“小的不管是不是奴籍，终身都是主子的人。主子就是小的的命，主子若没命了，小的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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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们，还有40章完结哦，预计时间2021年1月11日。谢谢各位亲捧场！喜欢阿鱼传请大家收藏：(663d.com)阿鱼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