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闪读 > 幻想奇缘 > 叶落惊寒 > 雪枝白梨轻胜梦,袅袅晴空误当春

雪枝白梨轻胜梦,袅袅晴空误当春

推荐阅读:穿越星际妻荣夫贵裂天空骑重生之都市仙尊陆地键仙混沌天帝诀女富婆的神级村医谍影凌云剑道第一仙人道大圣我的谍战岁月

    小寒随雪尽,梦醒又一朝,雪落雪霁几回过,未记,抬头却见妆台明窗别有红梅一枝,梅枝下“管城春满,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胭脂已红亭前柳,嫣红落“珍”时。
    晃晃又至一朝,叶寒放下手中木梳,指尖轻沾几点秋海棠水粉,一点点将“珍”字最后一画涂满,退步一看全局才恍然发现冬寒已过半,原来她那日从军营回来已有二十几日,可青川依旧未归,她却依旧自欺小寒只是昨日。
    晨后无事,叶寒披上御寒的银狐披风出门闲逛,这才发现廊下红绸灯笼高挂,奴仆人人新衣以迎新春,皆剪彩绸为燕为花以做头饰,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叶寒回头再看满庭凌霜素雪,前方小径旁积雪盈尺下竟能看见几根青翠,雪池岸边也隐隐可见柳枝吐新绿几点。
    叶寒顺着小径绕着合璧庭饶有兴味走了一圈,灰沉多日的心境也随之复苏了几分生机,脚停在东庭墙边那一架只剩干枯藤条的蔷薇花墙处,光秃秃的黑桠花藤来回环绕在木格架上,覆雪沉寂,哪还能见当时暑夏繁盛似锦,蔷薇满庭芳,叶寒见之不由有些感慨。
    向前几步欲走,叶寒却突然停下脚步,微垂着头盯着枯藤蔷薇处的一处,饶有兴趣。凛冽冬寒,风雪无常,花枯花早凋零成泥,却没想到竟有一漏网之鱼,颤颤巍巍夹在两根手指般粗大互相紧绕的花藤中,虽早枯红皱紫,但也幸免于零落成泥碾作尘,独赏这冬日万丈清寒。
    叶寒小心翼翼退至一旁,不愿她的贸然而至就结束了它的生命。也许,这枝蔷薇也与她一样都是在等着什么吧,抱着一份执念固执地等着:也许对蔷薇而言,春未来,它怎敢离去,而对她而言,青川未归,她怎敢轻言放弃。不就是错过了一个生辰?今年生辰过了,不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她就不信等不到青川回心转意!
    庭中信步一圈,清雪扫积郁,释然一身轻,路过墙角见几弯越头高的骨里红梅粉粉灼灼烂漫似春杏绯红,积雪压蕊间依旧有梅香如故,叶寒忍不住上前折下一枝傲雪红梅,虽落了满身香雪清寒袭身也不在乎。
    回了屋中,叶寒将手中红梅递给常嬷嬷,和颜轻柔掩不住笑,“常嬷嬷,你去库房挑只合适的瓶子将这梅花插上,就放在屋中。红绸添喜,红梅闹春,这年可不能过得太素净了。”
    见叶寒从庭中回来后愁绪散去不少,心情大好,常嬷嬷的担心也随之轻了不少,伸手接过叶寒手中那一枝灿红如火的骨里红梅,笑着回道:“好,老奴这就去。”
    解下落了一身寒雪的银狐斗篷,再在火炉旁烘干身上残余的寒气,叶寒喝了几口暖茶便往东侧暖阁走去,见阿笙微弯着身子在书案上写字,便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写了多少了,让娘看看。”叶寒离暖榻还隔了半丈就开口说话,阿笙微弯的小身子顿时一僵,连忙坐直背脊,挪着屁股小心往里侧移着,生怕被叶寒看出什么端倪。
    叶寒看着阿笙这笨拙可爱的小动作,不禁笑了笑,没有戳破,走近在暖榻边坐下将书案上写满墨迹的纸张一一拿起仔细看着,边不时抬头与阿笙说着话,“嗯,你这字写得越发好了,看来朱老夫子没有白教你。”
    阿笙的字虽不及成人写的字刚劲有力,但已隐约可见刚毅之风,这对一不到四岁的孩童委实来说不容易。
    见娘亲在夸赞自己,阿笙略紧张的小脸一下就乐开了花来,趁热打铁连忙求道:“娘亲,你让我写的字我都写完了,等会可不可以让我去外面玩会儿?”边说着,阿笙忍不住扭了扭自己的小屁股,虽然被坐在屁股下的刀柄膈着不舒服也丝毫不介意。
    叶寒抬眼瞧了瞧阿笙微倾过来的小身子,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让她清晰可见阿笙屁股下露出的半截刀柄,不由抿嘴笑了笑,好意提醒道:“你的宝刀露出来了。”
    阿笙听见连忙转头一看,见自己藏在屁股下的刀居然悄无声息“探”出了头,居然还被娘亲看见了,顿时窘迫上脸,回头看见娘亲正笑着自己,阿笙一时羞不过,一下就扑到叶寒怀里撒娇耍着赖,缠着叶寒不停求着,“娘亲,你就让我出去玩会儿吧,一会儿就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粉嫩雕琢的娃娃,嘟着小嘴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小手抓着自己的手臂边晃着,边奶声奶气地可怜巴巴求着自己,这一幕是个人看见了都忍不住心软,可叶寒却狡黠一笑,伸出手刮了刮阿笙的小鼻梁,说道:“这招对我没用,换个方式。”
    阿笙鼓着腮帮子不说话,机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寒,怎么也不信自己的温柔娘亲竟然会对自己的撒娇卖萌无动于衷,娘亲可是最疼自己的,他才不信,于是缠着叶寒更甚,闹着求着更欢,弄得叶寒真是难以招架,最后只好软下态度,好声劝道:“娘不是不让你玩,你看你这几天是不是一直拿着刀练武,书一本也没碰过。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这个道理朱老夫子不是没教过你吧?”
    阿笙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心里知道娘亲说得都对,可是他就是想出去玩,想拿着自己的刀出去砍雪,一点也不想再看书写字,心里有些小不甘心,于是打着商量道:“娘亲,我只出去玩一会儿,就一会儿,等玩完了我再回来乖乖看书,好不好?”
    孩子爱玩本是天性,按理说她不应该拘着阿笙,可凡事过犹不及,该玩的时候让他玩,但该看书时就得看书,不应有所偏颇。
    所以叶寒没有心软,摸了摸阿笙婴儿肥的小脸,继续说道:“阿笙,昨天你不是答应了娘上午读书下午习武吗,可你今日才坐下不到半刻钟就想出去玩……”,叶寒说到这儿,弯着背与阿笙平视,语重心长道:“……阿笙,做人得言而有信,知道吗?”
    阿笙微垂着小脑袋,心里有些小郁闷,早知道他昨天就不该答应,现在好了被自己说的话给堵住了嘴,玩都不能玩,阿笙心里那个难受,只好退而求其次问道:“娘亲,如果我把该看的书该写的字都做完了,可不可以提前出去玩呀?”
    叶寒看着阿笙几乎乞求的眼神望着自己,她这当娘的哪还能再心狠下去,于是把手中纸张重新放回案上,对阿笙说道:“可以,但是你把今日该做的课业做完前,先把‘心无旁骛’这四个字写五十遍。”
    小孩也有自己的自尊心,所以叶寒并没有把话点破,而阿笙见书案上被重新放回的纸张,字迹最潦草的那一张被叶寒特意选出来放在了上面,那是他为了图快点完事胡乱写的,现在再重新一看,阿笙虽小但也知羞耻,自是对叶寒的话没再反驳,虽然他还是想拿着自己的刀到外面砍雪玩。
    适时,暖阁东墙用来通风透气的窗户传来几阵的慌乱脚步声,断断续续若无,细细碎碎近乎雪落无声,却足以打碎暖阁内墨香染宣纸的安静,暖阁中人都忍不住抬头朝那扇半开的窗户望去。
    静谧雪满窗,偶尔有三五俩壮实的仆人从雪中掠过,并没有什么稀奇,只是叶寒看着仆人远去的方向心里有些好奇,那是去往前府和东边院落的路,虽说年节将近府中繁忙,但过年该做事宜陈福早已安排妥当,并没有听他说过这几日府中还有其他要忙的事宜。
    叶寒越想越奇怪,于是下了暖榻准备出去看一下,但刚走几步就杀了个回马枪,把阿笙偷懒的小动作抓了个正着。阿笙也没想到叶寒会突然转头回来,小眼看大眼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立马坐直刚垮下来想休息下的小背脊,小手握着笔认真一笔一划写着“心无旁骛”。
    这小机灵鬼,一刻不盯着就想偷懒,叶寒在心里无奈笑着叹道,所以走之前她还是得好生嘱咐一下,“阿笙,娘出去一会儿,你在暖阁里好好写字,不许再玩你的宝刀。若是再让我看见你三心二意,不好好读书,娘一定让你再也见不到你这把宝刀!”叶寒“恶狠狠”威胁道。
    这温柔娘亲装多了,偶尔来次野蛮老妈也蛮有效果的,瞧阿笙那小调皮被吓得老实多了,连连点头满口应下,眼睛里的花花心思也去了很多,叶寒很是放心,但也知道这管不了多久,自己走后阿笙这小调皮蛋肯定会撒开脚丫子玩,于是唤来秋实吩咐道:“等会阿笙字写完了,你给他热一碗牛乳,记得多放点今冬刚送来的荔枝蜜。”
    秋实应下,正准备附身退下,却被叶寒又突然唤住,听她又特意补了一句,“对了,我昨日做的白糖糕也给阿笙拿一块来,你到时别忘了。”
    “夫人放心,这吃的事秋实什么时候忘记过。”秋实拍着胸脯向叶寒保证着,却没想过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叶寒会分成两半说。
    不过,坐在书案边吞咽着口水的阿笙却知道为什么,比起白糖糕来,玩什么都不重要,他要吃娘亲做的白糖糕,娘亲好久都没有给他做了,他方才光是听着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于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白糖糕,阿笙排除杂念,奋然执笔,挥墨间雪白宣纸上一个个工整清晰的字迹渐渐跃上,果真是“心无旁鹜”。
    叶寒出了暖阁走至屋中,连唤了常嬷嬷几声,也未见她出现,有丫鬟回答才知常嬷嬷方才出了屋,但也是不知去向。
    这倒让叶寒有些纳闷,常嬷嬷做事一向有规有矩,就算回趟屋也会提前跟自己告知一声,绝不会失了规矩。不过,叶寒也就是随便想了一想,没有放在心上,也许常嬷嬷也有个三急缘由,反正她也只是想问下刚才合璧庭外人影匆匆是怎么回事,并非是一定要找她。
    于是叶寒披上披风自己独自一人出屋去一看究竟,可刚走至合璧庭大门前,就与刚小跑回来的常嬷嬷撞了个正着。雪天路滑,叶寒晃了几下,借着常嬷嬷的手这才站稳了身子。
    “常嬷嬷,你这是去哪了,怎么还跑出了一脸的汗来?”叶寒看着常嬷嬷额头泌出的细汗,细口喘出的白汽,还有略微慌乱的神情,这一举一动可不符合常嬷嬷一贯稳重如石的行事风格,于是叶寒的好奇心便这样被勾了起来。
    常嬷嬷微垂着头,扯过袖子擦去额间风吹发冷的汗珠,脸上该有的不该有的神情都在她抹额的一瞬间后都一并消失了,话语也只剩下还带着点去不了的微喘,“夫人,您不是说过年想做点江南的甜果子和茶果子吗?老奴方才无事,便去膳房问了下可有从江南新运到的食材,因出来得久,老奴怕您找我,所以回来得有些着急,差点冲撞到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端王府膳房设在府邸之东,而常嬷嬷回来的方向也是从东边回来,所以叶寒没有做多怀疑,只是见常嬷嬷两手空空而回,身后亦无搬运食材的婆子丫鬟,于是打趣笑问道:“常嬷嬷,你是不是回来得急,把食材落在雪地里了?”
    “……”,常嬷嬷本就是随意扯了个幌子,并未想得仔细,所以被叶寒这么随意一问便被问住了,抬袖擦了下已干的额头,平静回道:“老奴在膳房挑选的食材太多,一人拿不回来,所以交代了膳房的下人等会搬过来。”
    叶寒清明的眼眸轻微波动了一下,对常嬷嬷今日的些许反常不想直言点破,于是转言提议道:“不用这么麻烦,你叫上几个粗使婆子去搬回来就好。膳房本就事忙,就别让他们来回跑一趟,浪费时间。”
    常嬷嬷心底微微舒了一口气,正准备挪动双脚回合璧庭依言办事时,却又突然听见叶寒轻轻悠悠飘了一句话出来,“正好我也想去东边瞧瞧。方才见后府的壮仆三三两两去了前府,也不知是有什么东西运到,所以才需要这么多人去搬?”
    听到“搬”这一字,常嬷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还好叶寒一直望着东边,未察觉到她的慌乱,于是常嬷嬷稳了下情绪平静说道:“夫人,大寒刚过天地最是极寒,您还是回屋中坐着歇会儿,莫冻坏了身子。”
    叶寒笑着谢绝了常嬷嬷的好意,“我哪有这么娇弱,再说我里里外外穿得这么暖和,不会冻着。”叶寒说着间,脚已踏出了合璧庭外,回头向站在合璧庭内的常嬷嬷吩咐道:“你去忙你的,我先去前府看一看,等会儿就回来。”
    “夫人!”
    常嬷嬷失声叫了出来,慌张渐成深恐,连忙跑了出来拦着叶寒,劝阻道:“夫人,前府人多嘈杂,且多是些后府上不来台面的粗人,举止粗鲁不知礼数,若是不小心冲撞到您可怎么办!”
    银狐披风下的手臂被常嬷嬷抓得很紧,不知轻重,叶寒低头看着没有说话,常嬷嬷顺着叶寒的视线也跟着眼睛移下,惊颤一抖,手像触电般瞬间撒开,双腿“扑通”一声跪地,连忙请罪道:“老奴一时情急,以下犯上,还请夫人降罪!”
    隆冬时寒,日日雪落平淡无奇,见上两三个不同的事也不见得有何奇怪,可常嬷嬷今日的反常,一次两次还好,但次数多了,尤其是方才常嬷嬷慌忙之下竟上前强行拉住了自己,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可不是浸泡在诡谲深宫中的老人才会做的糊涂事?
    “常嬷嬷,你可有事瞒着我?”叶寒开门见山问道,两人主仆多年,她知常嬷嬷忠心尽责,所以并不想多为难她,她只想问清一事,“前府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我?”
    雪地之上,常嬷嬷压低身子没有说话,背脊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双手握雪绞得雪尸成水,冰凉刺红手背,头颅低垂不时左右轻轻晃动着,将心里那说不出的犯难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主一仆,一站一跪,两两在雪地中僵持不语,最后还是叶寒转头轻叹一声,主动退后一步不想强迫她,“你不愿说就算了。雪地寒凉,你先起来回屋休息,我去前府看下就回。”
    “夫人!”
    眼看叶寒转身欲走,常嬷嬷连忙开口叫住,心下犯难,纠结间扰得头中生疼,但见叶寒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也知自己瞒不住了,只好犹犹豫豫如实回道:“是书房在……”
    “是青川回来了!”
    其实也别怪叶寒会有如此不切实际一想:小寒生辰那日明知青川也在帐内却强行压抑着自己不去见他,为的就是让他对自己生上几分愧疚,好让他肯主动回来见自己,因此她自回来后便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再去军营。
    她等了太久,等得太苦,所以一听见“书房”这两个字便情不自禁与青川回府的事联系到一起,心里翻着惊喜不已的恍然大悟:原来是青川回来了,怪不得要后府的壮仆到前府去,他这么久才回府应是有许多东西要搬。
    如此一厢情愿地想着,缭绕在叶寒眉间数月的淡愁渐渐散去,发自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说不出的高兴,却从未多想一下常嬷嬷方才的为难究竟从何而来。
    常嬷嬷一听叶寒这话,便知叶寒误会了,可她来不及张口解释一二,便见银狐披风从她眼前飞快一晃,叶寒已跑出了半丈之外。
    常嬷嬷连忙挣扎从雪地里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发麻变僵不听使唤的腿,费力地挪动着向叶寒跑去的方向追去,心里暗自祈祷着能追得上夫人,希望一切还能挽回,一切都还来得及。
    雪枝白梨轻胜梦,袅袅晴空误当春,叶寒一路兴奋而来,御寒的披风不知何时丢了,一身轻装若春衣单薄难抵腊月寒,却生生跑出一脸涔涔汗意。
    叶寒伸手半倚在三味书斋院外的石墙上,大口喘着白汽扑寒,另一只手捂在跑得太快隐隐作疼的右腹上,比雪还白上几分的小脸说不出的焦急与疲惫。
    院里院外,人来人往,身着粗实麻衣的壮仆一个个搬着的红木大箱子从书房院门出来,络绎不绝朝前府正门运去,叶寒看着奇怪,心里渐渐升起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于是呼吸尚未平稳便走了进去。
    踏进了书房院门,越往里走叶寒越止不住的心慌难安,不好的预感若倾斜的天平正直坠而来,不知何时落下,砸得她头破血流。一步步缓缓越上台阶,书房正在一点一点被掏空,随着一个个沉重的红木大箱子与她擦肩而过,这偌大的书房也渐渐只剩下一副干枯的木架子,寒风灌满空荡处。
    在变空了的书房中,叶寒看见了正指挥众人搬运的陈福,于是轻脚上前幽幽唤了一声,若鬼若魅,“陈管家。”
    陈福干瘦的背脊倏然一震,未曾想到叶寒会突然到此,连忙转过身来俯身行礼请安,并请罪道:“老奴见过夫人!老奴不知夫人到此,怠慢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这话,怎么跟常嬷嬷说得都差不多,叶寒听着顿时听出几丝不耐厌烦来,但却无心理会,径直越过陈福向正前方的主位走去了过去。
    书架无物,书桌空空,就连挂在墙上那几幅字也一并被摘了下来,叶寒环视着书房内的空空荡荡,脸上悲凉一笑,讥讽十足,真是好生个干净,干干净净如初如始,就像谁也没住过,谁也没来过,谁也与谁从无纠缠过。
    叶寒蓦然闭眼,书房中的空空如也刺得她双眼生疼,不愿再看。她就这样孤零零站在书房正中,一动也不动,适时门外长空之上浅云散成零落,暖阳久违,金光入门,将叶寒清瘦单薄的身子拉长成一条细黑色的长影,却被活生生斩成几段,或被丢弃在地上,或被死死钉在书桌上,又或被一针一线绣在屏风上。她挣扎过,她逃离过,但都失败,就像她从到这里来的最初起一样,从无选择。
    “……是他的主意?”良久,叶寒才缓缓问道,话有气无力,就像一将死之人费力吐尽胸中最后一口浊气,死气沉沉。
    叶寒已经在这儿,常嬷嬷定是没能瞒住夫人,事情已然走到现在这一步,再多的隐瞒都是徒劳,于是陈福选择如实以告,话语尽量婉转,少生伤害,“适逢年节军务繁多,王爷无暇回府处理政务,所以命老奴将书房内的各地公文运至军营,供他批阅。”
    明知陈福善意谎言掩心狠,可叶寒还是忍不住心生愤然一嘲,批阅公文?骗谁!连书架上的藏书都一并搬空了,青川这是生了与她两不相见的狠绝心思。胸口忽觉一阵抽搐发疼,好似有只尖利如刀的手直钻进胸膛,抓着她的心脏又拉又扯,好似不活生生挖出来不罢休一般。
    “搬吧!都搬走吧!”,叶寒喃喃自语着,从边说着边从书房重重阴翳中走来,脚一步一步朝照进书房的半方金阳走去,冬阳明灿如金将她暗黑色的影子远远拉在身后,拉得好长,近乎皮与肉的撕扯脱离,疼痛无语可诉。
    门外,常嬷嬷不知何时已到,微弯着腰站在门边,手中抱着的是她扔在半路上的银狐披风,那是她嫌披风拖累脚步为了早点赶到书房所以才解开扔掉的。如今一看一回想,叶寒心中自嘲不已,一厢情愿一场空,终究还是她自作多情了,才落得如此苦果,怨得了谁。
    云合天又阴,初晴转瞬即逝,书房浅明散去幽暗又渐渐合拢,北风一层一层堆聚在搬空了的书房中,森然阴冷,若一巨大暗沉的棺材瘆得人心慌发毛,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常嬷嬷,你现在回合璧庭把王爷所有的东西都一并收拾出来,交由陈管家一起送至军营。”
    一语中的,常嬷嬷惊愕抬起头来,望着叶寒清冷无绪的脸上尽是死灰一片,难找两三点星火复燃迹象,便知她心意已决,再多劝说亦是无用,她为仆亦无奈为之,只好默默垂下头去,转身离开行事。
    见常嬷嬷已走,叶寒也对陈福吩咐道,声音依旧轻然柔和,亦无情无绪,“陈管家,你也一并随常嬷嬷去合璧庭,待常嬷嬷把东西收拾好,你便立即将东西送至军营,一刻也不要耽误!”
    你既不再留恋,我便帮你绝了你我之间最后一丝相见的可能,从此,你自驰骋天下受万人敬仰,我屈居一隅过我的安稳日子,你别来找我,我亦不会再去打扰你,此生不见那便此生永不相见,我……成全你!
    “……是。”陈福迟缓一瞬才俯身回道。
    退出书房后,陈福连忙追上还未走出书斋院门的常嬷嬷,两人相视一眼,双双皆泄漏着心里藏不住的担忧不安,尤其是常嬷嬷,或许是女人天性更为敏感,让她对今日之变忧虑更多,也不管还在书斋院中,便低声与自己这位认识多年的故人诉说着自己的担心。
    陈福认真捕捉着常嬷嬷又细又小的话,一字一句听着间反倒渐渐安心了不少,小声劝慰道:“王爷与夫人之间的事并不是你我两个奴才能解决得了的,你也别太过担心了。也许,夫人今日此举……说不定,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事。”陈福阴白偏柔的脸上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常嬷嬷眉间的郁结难解,她做不到陈福那般乐观,因为他没有见过夫人为等王爷等了多久,等得有多幸苦:从天明到天黑,从一天到数月,去军营路上的积雪那么厚都能被一次次来回碾碎了,却从未碾碎过王爷的铁石心肠。也难怪夫人心死如灰,有此绝然之举,试想数月苦等,日思夜念,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到最终等来的仍不过是绝情伤人,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毫不在乎。
    “……但愿吧!”但愿一切并非无可挽回,但愿一切还来得及挽回,可……她心里却怎么难以心安,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咚!”
    沉闷一声在身后响起,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地的声音,常嬷嬷和陈福不由自主转头一看,只见书房幽暗沉沉中,原本站在其中的叶寒已无声倒在地上,一身白衣若雪覆身,似黄土一抔,别了人世。
    “夫人!”
    常嬷嬷惊恐喊出声来,双脚不受意识控制直接向叶寒跑去,空空如也的书房陷入一片喧杂混乱之中,然后风急了,雪落了,云又沉了,天地间也变得混乱不堪,谁还分得清天上与人间。
    ※※※※※※※※※※※※※※※※※※※※
    此章第一段的“管城春满,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俗称《九九消寒图》,是古代用来记录冬季日子的一种方式。
    从头九(冬至后的第九天)起,每日用朱砂填满一笔,而每字九笔,一字填满便过了一九,等“风”字最后一笔填满,冬寒便尽,春终于至。
    大家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查一下,挺有趣的。喜欢叶落惊寒请大家收藏:(663d.com)叶落惊寒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

本文网址:https://www.663d.com/xs/16/16260/11369060.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s://m.663d.cc/16/16260/11369060.html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