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因为要给原随云治眼睛，路小满便在无争山庄住了下来。
    原随云很安分，也很能忍受痛苦，治疗的时候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半点多余的事都没有给她找，算是最让人省心的那类病人了。
    路小满像之前一样，教会了另外两个大夫怎么做之后，基本上就甩手不管了。白日里，除了隔个两三天要去原随云那里坐一两个时辰外，其他大部分时间她都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看书，或是去无争山庄的后山采采药。
    无争山庄依山建立，山体背面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平时也没有什么人踏足，物产资源还算丰富，正好便宜了她。
    过着每天有人伺候、自由研究的惬意生活，路小满觉得十分满足，这总比在外面每日餐风露宿的要舒服得多啦，况且治好了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萧十一郎显然也是这样想，他本来就性子跳脱，闲不下来，于是与庄内其他人混熟了后，便整日四处疯跑玩乐，时常跑得不见人影。
    这日，路小满又像往常一样背着竹篓向后山出发，走到半路却听到了几个婢女聊起庄内来了客人的事，她们又刚好堵在通往后山的小道上，她只好躲在一旁等候这群人离开。
    “那万福万寿园的金姑娘又来找我们少庄主了，她可真是没脸没皮。”
    “可不是吗？距离上次咱们少庄主拒绝她还没过多久呢，要我说呀，这江湖上的女侠就是跟咱们不一样，若我像她一样求爱被当众拒绝，羞也羞死了，哪里还有脸面再往人家身上凑？”
    “哼，少庄主才不喜欢她，她便是再来十次百次也起不到半点作用。”
    “话不能这么说，金姑娘是金太夫人最宠爱的小孙女，咱们少庄主就算不喜欢也会给她些面子的。”
    “欸，你们说，等少庄主的眼睛治好了，会找一个什么样子的女子当夫人呢？”
    “管这么多干嘛？难不成你还想攀上枝头做凤凰？”
    “胡、胡说！人家才没有这样想呢，只不过咱们少庄主，英俊多情，又风度翩翩……以前看不见就算了，等以后他治好了眼疾，如金姑娘那般痴恋纠缠他的女子肯定不在少数，早晚都会给咱们娶回来一位少夫人。你们难道不好奇，将来要侍奉的主母是什么样子的人吗？”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沉闷，不一会儿，一位圆脸的小丫鬟突然开口：
    “其实，我倒是觉得……少庄主和那位新来的路姑娘挺般配的。”
    “但路姑娘有萧公子了呀，他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路姑娘的男人呢。”
    “一个小毛孩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就算长得不错，家世背景能比得上我们少庄主？我看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小子。”提起萧十一郎，她们倒是口气很统一。
    见一众姐妹们好似没什么反应，那圆脸丫鬟又急忙解释道：
    “你们想想看，路姑娘温柔美丽，端庄大方，她现在又在尽心尽力地为少庄主治病，若真治好了他的眼睛，这可是一桩大恩。两人朝夕相处之间，难免少庄主不会动心呢。”
    路小满：“…………”
    她平均两三天才去看原随云一次，没有什么朝夕相处的时间谢谢。
    路小满很无语，那边也有人表示不信：
    “可是我见过他们两人相处的情形，怎么说呢……总感觉十分客气疏离，路姑娘每次诊完脉便走，绝不多呆片刻，少庄主也绝不多留一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对彼此有意的样子。”
    然而，刚刚圆脸丫鬟那一番话似乎提醒了其他人，另一位身形高挑的丫鬟替她佐证道：
    “哼，这只是表面而已。我是在厨房做事的，你们也知道少庄主最近每日都要喝苦药，他喝了苦药胃口便不好，为此厨房不知有多发愁，恨不得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只是都没什么效果。但我发现。只要哪天路姑娘去了，少庄主的胃口就会变好，饭食也能多用一些……不信你们自己观察，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每次路姑娘过来，少庄主都会吩咐我们泡一壶舒城兰花，明明他平时都喝苦丁茶的，这……”
    几人面面相觑，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后，便呼啦一下子全散光了。
    “我还有事没做完呢，先走了！”
    “我……我也有活要干，不能再偷懒了！”
    “我先回厨房了，再不回去又要被管事的骂……”
    “呃今天说的这些话大家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全忘了吧！”
    “好的好的！”
    “没问题，反正我记性本来就差。”
    “对啊，刚刚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哈哈……”
    …………
    ？？？
    看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路小满从藏身的树后走了出来，挂着满头问号，深深地迷惑了。
    那个啥，原随云胃口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啊？还有她每次去泡的茶……舒城兰花就是很好喝嘛，话说回来，有谁会喜欢喝苦丁茶那么变态的东西啊？第一次在原随云那里喝到这种茶的时候，她舌头都被苦麻了好么，她都怀疑原随云是故意把自己的苦药伪装成茶端给她了……然后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她一口茶水也没喝，还把那杯苦丁茶放得离自己远远的，简直一眼都不想再看到。
    本来以为原随云就是喜欢这种奇葩的口味，结果第二次去时，婢女端上来的茶就变成了清甜可口的舒城兰花，她还奇怪这死变态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没想到……
    她一脸难以言喻地摇了摇头，正准备上山时，忽然看见原随云从另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路小满：“……”
    原随云：“……”
    空气中满是尴尬的味道，虽然知道对方现在还看不见自己，但路小满依然避开了视线，没办法直视着他的双眼。
    “……路姑娘，下人们不懂事，胡乱揣测而已，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沉默半晌，原随云终于开口了。
    “呃……嗯……”路小满的眼神漂移了下，清清嗓子道，“当然，反正……她们也没说什么，我不会介意。”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这群丫头还没怎么埋汰她，要是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她们口中的“金姑娘”，那估计才是没法善了。
    “抱歉，咳咳……”原随云掩着嘴轻咳了两声，路小满的大夫雷达立即启动：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明明前两天她过去的时候看着还挺好的。
    “不碍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原随云一脸虚弱地说着，所说内容与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相符，路小满顿了顿，想走过去仔细观察下他的面色，结果她才刚刚走到近前，对方就十分乖觉地伸出了手腕。
    “……”
    啥意思，这么自觉地让她诊脉吗？路小满抽了抽嘴角，第一次见到如此配合的“病人”，看原随云还直愣愣地伸着手等待的样子，她只好无奈地替他把了把脉。
    “脉象稍浮，你这几日可有失眠多梦，情绪焦躁？”见他乖乖点头，路小满皱了皱眉，又缓和下语气，“没什么大碍，只要保持心情舒畅，心绪平和便好。”
    她并没有询问原随云睡不好觉的原因是什么，也不关心，只是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我自己研制的逍遥丸，它的主配方是缬草，缬草助眠，你每日睡前吞服一粒，有镇静安神的功效。”
    “多谢姑娘赐药。”原随云准确地接过瓷瓶，微凉的指腹在她手心轻轻划过，而后微微垂眸，露出一个稍带落寞的微笑，“是我不好，让姑娘也跟着费心了。”
    “我是大夫，照顾病人是分内之事，没有什么费不费心的。”路小满丝毫不接茬，打太极般地把话圆了回去，“既然原公子没事，我这便上山了，过两日再去看你。”
    话音刚落，她身后远远地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随云哥哥，你在哪儿啊？灵芝来见你啦！”
    之后又是原管家的声音——
    “金大小姐，前面就是去后山的路了，我们少爷肯定不在这儿，您可别再往前走了！”
    “你走开！别拦着我，我要去找随云哥哥！”
    “哎哟，金大小姐，少爷真的不在，你再怎么为难小的也无济于事啊！”
    听着那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只消再转过一道弯，便能和他们迎面对上了，原随云忽然拉起路小满的手，带着她躲入之前藏身的树丛中。
    “姑娘，我现在不方便见金家小姐，请暂时不要出声，委屈你了。”
    他贴着怀中女子的耳畔轻声说道，虽然隔了几层衣服，但还是觉得手掌下的身躯又柔又软，温香扑鼻。
    路小满动也没动，静静垂着眼眸，宛如一尊雕塑。待外面金小姐和原管家的声音远去了，原随云才将她放开，面色赧然道：
    “原某多有得罪，唐突了姑娘……实在该死。”
    路小满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扫下阴影，落在白净的眼睑上，映衬着斑驳的树影。
    “呵……”她冷淡地笑了笑，退后两步，正准备说什么时，头顶上忽然有一团黑影扑向了原随云。
    “该死？那你就给我去死！”
    正是萧十一郎，原来他之前一直藏匿在大树上。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路小满站在一旁轻轻蹙眉，很是忧愁地叹着气，任谁看都是一位关心同伴安危的善良女子。
    “唉……你们不要再打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唉，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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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