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休养了两日后，路小满的脚踝差不多消肿了，也能下地走路了，只是走得久了还是会有些隐隐作痛。阿朱怕她以后落下病根，吩咐府里的木工给她做了根拐杖拄着，并且只准她在自己的小院子周围走动。
    那日在参合庄门前遇见回来的慕容复等人，乔峰报上姓名后，立刻就被请进了庄内，慕容复悉心找来大夫为他解毒。
    沾到了他的光，路小满也被慕容大庄主嘘寒问暖了几句，了解事情的经过后，他又派人将阿文阿武抬了回来，所幸他们中毒都不深，休养些日子，养好箭伤便行了。
    这两日，阿朱阿碧都来探望过她几次，问起那天的事，路小满删删减减地说了一通，她有心想要打听乔峰的情况，但是又怕勾起了阿朱的兴趣，要是让她提前喜欢上乔峰那就糟了。
    任务里说要改变阿朱的命运，阿朱的悲剧是由乔峰、康敏和她自己三个人造成的，既然现在没法子从康敏身上入手，就只能在她与乔峰这里下功夫了。
    路小满觉得，最好叫她不要与乔峰有联系，如果阿朱不爱他，就不会为了避免他与大理段氏结仇，而自愿死在他掌下了。
    ——原谅这个没谈过恋爱星人就是这样理解的，系统也不愿跟她多说什么，她只好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了。虽然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是小命都没有了，还爱个鬼啊！
    吃午饭的时候路小满特意向下人打听了慕容复给乔峰安排的住处，然后趁着午睡，偷偷拄着拐杖从院子里溜了出来。
    阿碧说乔峰中的是江湖上一种失传已久的毒，参合庄的还施水阁内虽有零星记载，但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些困难，路小满自然是不担心的，乔峰怎么可能会瞎呢？这毒最后一定能解，不过她和乔峰怎么说也算是共患难一场了，不去看看他好像也说不过去。
    路小满拄着拐杖，走走停停，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乔峰的院落门前。她抬起手正准备敲门，突然从门缝中看见乔峰正站在院子里练功。
    只见他左掌在身前划了个半圈，右掌快速跟上，双掌叠加，轻喝一声便拍了出去，十几步之外的一只花盆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整个炸裂开来。
    路小满被这一手给惊呆了，不小心发出了点动静，里面的乔峰立刻看了过来——
    “谁？”
    她眼前一花，下一秒乔峰已然落在她的身旁，并且准确地拿捏住了她的肩窝。
    “乔大侠，是我呀！”
    “路姑娘？”
    乔峰松开手，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他的双眼被白布缠了几圈，在脑后系了一个结，看来阿碧说的不错，这毒的确有些棘手。不过从他径直走到石桌前坐下，提壶倒茶，然后递给路小满这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可以看出，乔帮主并没有受“失明”的影响，反而早早地适应了这种状态，整个人气质沉稳内敛，不见丝毫焦躁。
    路小满接过茶杯放在一边，先用右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换上左手。
    “乔大侠……你真的看不见吗？骗人的吧？”
    乔峰捉住她的手，缓缓拿下，失笑道：
    “我虽暂时看不见，但并不意味着就成了一个废物，有许多事情，用不着眼睛也能完成。”
    他说着，又皱起了眉头，“路姑娘，我听你的脚步声深浅不一，可是脚上的伤还未好全？”
    “嗯……”
    路小满听着这话，莫名有些羞愧，她受一点小伤便这么娇气，和乔峰的身残志坚(不)比起来，真是太让人惭愧了。
    以防他继续追问下去，路小满连忙换了话题：
    “对了，乔大侠，我刚在门外看见你使的那一招，哇，太厉害了！你轻飘飘地一拍，那个花盆就炸了，真是好高深的功夫！”
    路小满手舞足蹈地把乔峰给夸了一通，直夸得他心清气爽，嘴角带笑，她话音一转，又有些羡慕地说道：
    “唉，乔大侠，你和慕容公子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们俩的本事就不必多说了，阿朱姐姐和阿碧姐姐也都本领多多，阿朱姐姐擅调香，阿碧姐姐擅琴艺，而且武功也都不差，如果那天是她们遇到那种情况，肯定要比我做得好，只有我，什么都不会……”
    她说到后来语气已有些沮丧，乔峰心中一动，不禁开口安慰：
    “路姑娘，你不必这般妄自菲薄，你夸我厉害，但我也不是一出生便有这诸般本领，在跟着师傅学成之前，乔某不过是个山野村夫罢了。这世上，哪有天生神勇的人物，你说的那二位姑娘也得靠师傅传艺教导，若是路姑娘也有这样的机会，想来不会比她们差。”
    “真的？你当真这么想？”路小满扑哧一笑，又有些羞涩地说，“乔大侠，你是大英雄，可不能说瞎话哄我这个小女子呀。”
    乔峰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她那欣喜期待的明亮目光。他自诩不是个粗俗的人，但平日里跟丐帮兄弟们在一起，也都是直来直去，快言快语，有什么说什么，很少有像现在这样，顾及着一个人的心情，小心翼翼，温言软语，生怕叫她感到失望了。
    说实话，这样文绉绉地说话，他自己也有些不自在，但一想到坐在他身旁，满心期待，满眼信任望着他的小姑娘，又觉得浑身都是暖洋洋的，手和脚仿佛都失去了力气，如果不是确定身体没有异样，他甚至都要以为自己又中毒了。
    乔峰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
    “当然，你这么聪明，若是另寻明师，勤加修行，哪会及不上他人呢？”
    路小满眨了眨眼，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她瞧着乔峰这呆头呆脑，一本正经的样子，故意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那，乔大侠，你这么厉害，不如教我个一招半式呀，若是我拜了你为师，以后再遇上什么坏人，也不怕他们啦！”
    乔峰一愣，竟然真个认真考虑了起来：
    “我的功夫都是偏阳刚式的，只适合男子修习，女子生性体阴，勉强学了，反而不妙……”
    他皱眉想了想，又道：
    “不过我刚使的那招‘排云双掌’重在招式和技巧，是在降龙十八掌的基础上领悟创造出来的，你倒是可以学一学。”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有些踌躇。
    “路姑娘，若是你不嫌弃乔某这粗人糙汉，乔某……愿为你指教一二。”
    路小满（好像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等等，乔大侠……”
    “那么待姑娘养好了伤，便每日未时前来此处吧。乔某在这参合庄，左也闲来无事，能帮上姑娘是再好不过了。”
    乔峰一言定音，已然做好了决定。
    路小满：“……”
    这种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乔大侠，你其实可以不用太认真喂！
    就这样，又过了三五日，等路小满的脚伤全好了后，便过上了上午跟着阿朱学易容术，下午跟着乔峰练功夫的充实日子。
    不得不说，阿朱和乔峰两人都是尽职尽责的好师傅，对着她悉心教导，毫不保留，她也在他们身上学到了许多，虽然累了点，但也算是痛并快乐着。
    很快，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乔峰的眼睛终于有了起色，这日，是大夫给他拆纱布的日子，参合庄内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将近一个月未露面的慕容复终于从闭关中出来了，他带着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以及阿朱、阿碧和路小满齐聚乔峰的小院，等着这位丐帮帮主重见天日。
    众人屏息望着大夫一圈一圈地将缠绕着的纱布拿下，最后一层揭下后，乔峰闭着的眼皮抖了抖，缓缓睁开，路小满这才看清了他的一双浓眉大眼。因为有慕容复等人在场，她不便出声打招呼，只是冲他眨了眨眼，待乔峰适应了光线后，其他人才笑着围上前去。
    而乔峰则目光微凝，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路小满脸上停留了两三息。
    “乔帮主，”慕容复微笑着道喜，“恭喜乔帮主重见光明，前些日子因着帮主的余毒未解，在下也无心操办酒宴，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我已吩咐了下去，定要与威名远扬的乔帮主好好结交一番！”
    “慕容庄主客气了！”
    乔峰拱手回笑道，“此次乔某落难，多亏庄主仗义相救，乔某欠庄主一个人情，以后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庄主尽管开口！”
    “哈哈，乔帮主果然是个爽快的汉子！”一旁的包不同哈哈笑道，“我们兄弟几人可是对乔帮主感兴趣的很，今晚非得不醉不归不可！”
    阿朱掩嘴轻笑，“包三哥，你的酒量那么差劲，可别一开始就醉倒了呀！”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包不同顿时横眉竖眼，“谁说我酒量差！小阿朱，你再在外人面前揭我的短，我可跟你急！”
    “阿朱又没说错，”风波恶接口道，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包不同，嗤笑，“你可不就是个喝醉了爱耍酒疯、酒量差酒品也差的老疯子么！”
    包不同气得一蹦三尺高，“老四，你想打架是不！”
    “打就打，谁怕谁！”
    “哈哈，”乔峰见他们直率豪爽，说话有趣，便也心生好感，“不醉不归，那有何难！乔某定当奉陪到底！”
    慕容复等人又与他寒暄了几句，这才一一告辞离去，等其他人都走光了，路小满站在原地，望着他，脆生生地喊了句：
    “乔大侠，你全好了么？”
    乔峰收起刚刚那股狂放的气势，默默地看了她半晌。
    “路姑娘，”他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自己说着，突然笑了，“这些日子，我时不时地在脑子里想象你的模样，现在见着了，才发现，才发现……”
    “怎么啦？”路小满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不待他开口说话，突然又转了转眼珠，一脸顽皮道，“难不成你发现我不如阿朱姐姐和阿碧姐姐长得漂亮，心里觉得好生失望啦？”
    “这是什么话？”乔峰一怔，登时摸不着头脑了，“与那两位姑娘有甚么相关？”
    “乔大侠一开始不就夸两位姐姐聪明伶俐，机智过人么，”她笑嘻嘻地打趣着，“我看，乔大侠今日见了二位姐姐真颜，定是惊艳愈加，浑然移不开眼了吧？”
    “这、我哪有？”乔峰真是觉得有理也说不清了，“路姑娘，你误会了，那时我以为你才是……哎！”
    他今日可算是体验了一把女儿家胡搅蛮缠，无中生有的功夫，怪不得圣人有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话虽这么说，但心中却并不觉烦厌，反而另有一番奇妙滋味。这种感觉，令人又欢喜，又烦恼，在他此前几十年的人生中竟从未有过。
    乔峰叹了一口气，又是无奈又是迁就地看着这个时不时喜欢作弄他的小姑娘，干脆也不辩解了，直接说道：
    “唉，反正我嘴笨，说不过你，不过我对阿朱姑娘和阿碧姑娘真的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路姑娘，你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路小满扑哧一笑，美目流转间，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那你说说，现在见着我，才发现什么？”
    “才发现……”乔峰目光柔软，一双明亮的眸子散发着星星点点的暖意，“才发现原来无论想象中的路姑娘是什么样子，都及不上路姑娘原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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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