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女

    余素云是一个很清秀斯文略带有书卷气味的二十四五的女子，穿着一身淡粉的旗袍。
    与刚才见到的刘丽玲不同的是，她的妆容是非常清淡雅致的，指甲也没有涂颜色，说话也非常的文气 声音清晰而柔软：“寒舍简陋，请两位小姐不要介意，多谢克里斯小姐愿意前来听我讲些老套的故事，我会一点点英语，但还是说的不太好，麻烦田小姐帮忙翻译了，谢谢。”
    这样的一举一动，任何人都以为她是个小家碧玉的淑女。
    田橙连忙说：“余小姐客气了，我也能多练习外语，提高自己的口语能力。”
    她把话翻译成法语告诉简，简也礼貌的说:“您是一位非常勇敢和坦诚的女性，能有机会倾听您的故事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余素云听了田橙翻译的话笑着向简点点头，将两人领进客厅。
    田橙让司机梁伯等在门外。
    客厅是中式的摆设，中间桌子放了一个白瓷仕女的花瓶，里面插了淡雅玉兰，墙上挂的是一幅寒梅图。
    左右的两个椅子上面分别坐着两位年纪不同的女子，以及他们左右各占了一个年轻的女孩。
    余素云分别介绍两个女子，左边年长些并且满头银发的是她的外婆，右边的是她的母亲，很端庄恬静。旁边站着的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是她的妹妹。
    两位长辈的女士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微微的向田橙和简点头而已。
    田橙暗暗的观察了一下，两位长辈穿的都是中式比较暗色的褂裙，这些其实不算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她们的脚都是很小很小的。
    余素云将两人引上二楼她的房间去坐。
    这一张靠窗的圆桌子上三人坐下，余素云的妹妹进端着茶壶进来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就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窗户上是盖着一帘轻柔的窗帘，微风吹起窗帘有轻轻的摆动，中午的阳光也微微透了进来。
    田成撩开窗帘看到了楼下站着的梁伯，梁伯也看见了她。
    余小姐的卧室布置得很西式温馨风格，一张欧式的梳妆台，床头柜上摆着一瓶大红的布艺玫瑰，墙上有一副田园风景的油画。
    简看到房子一边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惊讶道：“余小姐，你书架上的书比我还多。”
    余素云听了田橙的翻译笑说:“只是书多却不是学识多。”
    简听了翻译后说：“看得多之后，学识自然就会有增长的。余小姐，现在可以开始讲述您的故事了吗？”她把笔记本和钢笔准备好放在桌子上。
    田橙也打起全副精神准备做好同声翻译的工作。
    “可以的，嗯，请让我好好想想该从何处开始说起。”
    余素云稍稍思考了一阵。
    “就从我外婆说起吧，她的名字叫余秋月，在清朝时候的北方妓馆出生的，后来有一个县令替她赎了身养在外宅，那个县令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把她当成供达官贵人玩乐的工具，为他拓展人脉收集集息而已”
    田橙也快速小声的翻译给简记录。
    “我外婆却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把陪伴权贵得到的钱都换成金子藏起来，还默默交好了许多对她抱有怜悯之心的人，让那些人对她念念不忘。”
    “在县令获罪被流放之后，她靠曾经认识的几个权贵反而在北方都城站稳了脚跟，从此也开始了余家的女人事业。”
    “她一辈子生了四子五女，有两子三女活到成年，儿子全部送人，女儿都留下来继续缠小脚，教她们如何侍奉男人。”
    ……田橙细胞精神全开的小声传译着，简也是笔下不停地记着，一只钢笔的水用完了，她马上换成另外一只。
    “后来局势变坏，她一咬牙就把两个女儿卖掉了，带着小女儿余怜珍跟着一个富商到了上海，到底是哪年到的上海已经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就是出生在上海的，从小在这栋楼长大。”
    “她生了两子四女，儿子同样送给了别人，留下四个女儿，有三个女儿活到了成年，大女儿就是我。”
    “我很小的时候就看着余怜珍陪着各式的男人在这个房子里打转，有的男人喜欢她的脚，有的男人喜欢她的媚……”
    “外婆和亲娘在我六岁时想给我缠脚的，那天有个上门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他对外婆和亲娘说，时代变了，外面的男人会慢慢不再喜欢小脚女人了。呵呵，这句话拯救了我。
    我外婆和亲娘就敏锐的感知这时道要变了，男人的审美不再盯着女人的脚看，所以我和妹妹们从此不用再缠小脚了。”
    “外婆给余家女人订的家规是，不能相信男人的话，余家女人要做的是比男人更会撒谎，比男人更会骗男人的钱。”
    “一个合格的余家女人是能心甘情愿让男人主动掏钱来供养的。”
    “……”这个厉害。
    “外婆和亲娘很早就请了先生来教我们三姐妹读书写字，我的举止打扮都非常的像个书香之家走出来的大家闺秀的，你们说是不是很像？”
    “……”
    “很多男人喜欢我这样的打扮，我的恩客大多数都是非常有学识的文化人，他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有的甚至让我反抗家族走出外界去追求自由公平真爱。”
    “那时年轻骄傲的我还愚蠢的相信了，并且拿着包袱找上他的家门要做他妻子的时候，他被我吓得语无伦次的和他家里怀孕的妻子解释我只是一个与他逢场作戏的欢场女子。”
    “我最终一脸失败的回到余家，并且生下一个儿子，他很快被送走了，我甚至没有能来得及看他一眼。”
    “有一个成语叫做斯文败类，形容那些道貌岸然谎话连篇的男人最好不过。从此我只会做一个合格的余家女人。”
    余素云说完笑笑：“看，我的故事多简单，很快就讲完了。”
    田橙也长出一口气，总算完了，背后出了一身汗。
    简说：“余小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的，请问吧。”
    “你可有想过去寻找你的父亲或是你的兄弟和儿子？”
    “……没有，他们已是过去的事情，不值得去想。”
    “你是否憎恨男人”
    “我不憎恨，我外婆说男人是重点却不是重要，我的母亲说男人可以利用却不可以相信，女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她们都是有生活智慧的人，我摔过一个跟头，所以深信不疑。”
    ……
    “大姐，张先生很快要到了。”外面一个女孩轻声敲门提醒，是她其中一个妹妹，和田橙是差不多年纪的。
    田橙和简也随即起身告辞，余素云身站起身送两人下楼，简打开手袋把一叠美元递给她。
    “谢谢!”余素云接过后轻声说道。
    两人走出余家门，等候在门外的梁伯看到她们出来才松了口气。
    后面的余家门缓缓关上了门。
    田橙问简：“你给了余小姐多少钱？”
    “五十美元。”
    “……”
    “我存了三个月的零用钱。”
    “这次访问你觉得怎样？”
    “内容很丰富，很不虚此行。”
    “简，连我自己都是大开眼界了，也不知道这是女人的悲哀还是进步？”
    “不知道，这是时代影响下的三代女人的生存史。我在想，如果我妈妈像余小姐的长辈这样强悍的话她不会把我送走吧。”
    “一样米养百样人，也许送走才是一种慈悲，有许多穷人把儿女卖出去其实也只是希望能给他们的儿女谋一条生路。”
    “嗯，我现在脑子乱乱的，想尽快的回去吧资料整理一下。”
    “咦，何先生，你还没走吗？”田橙先发现了还在原来门口站着的何寄尘。
    刘丽玲和米大妈都进去打牌了。
    “田小姐，我在等你们一起走。”何寄尘扔掉手上的烟头。
    “为什么？”简不明白。
    “你们没事就好，一起出去吧。”何寄尘并不多解释。
    三人在巷口等着梁伯把车子开过来，何寄尘开口说道:“女孩子到这种地方来是很危险，我劝两位小姐下次还是不要来这里了。”
    “……好的，我们也不知道是来这里，只是先前已经约定的，不好失约。下次会注意的，谢谢你的忠告。”田橙耐心地解释，并接受他的劝告。
    简也点点头，初次约人确实不可以这样鲁莽，应该约在餐厅里见面。
    车来了，何寄尘开门让两个女孩上车，田橙出于礼貌问他：“何先生，您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何寄尘只考虑了几秒就点头道：“也好，正好要去法租界那边有事。”
    他随即开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
    车上简对田橙抱歉的说，奥莉，对不起，我要赶回去整理一下笔记，暂时不能请你吃午餐了。”
    “没关系，你去吧，反正我现在也不饿。”
    于是车先开到驻英大驶官邸把简先放下后才走。
    田橙突然心血来潮，不想老老实回家了，女孩子有时候总是有点小任性的。
    她对何寄尘说：“何先生，你有没有空，我请你陪我吃个午饭可以吗？”
    “……”喜欢甜橙积富人生路请大家收藏：(663d.com)甜橙积富人生路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