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这样的事态发展是刘方舟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看看沈十安又看看救命恩人：“沈哥, 你们俩认识啊？”
    沈十安的确认识，却也差一点没认出来。
    那道站在漆黑夜色当中的身影高高瘦瘦，略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左边眼睛, 配上下垂的嘴角显得有些阴翳, 右眼上则戴着一只海盗类影视剧中常见的黑色眼罩, 将整只右眼连通颧骨全部遮住。此时气温依旧高得离谱, 空气中又闷又热，但对方却以长衣长裤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能从脸部和手部裸露出来的部分瞧出惨白的肤色。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都和沈十安离开H市医科大水上小礼堂时最后一次见到的模样截然不同。
    路修远。
    沈十安将这个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算起来距离上次见面也才不到半年时间，却当真是恍如隔世。
    路修远听见刘方舟的话，脸上愤恨更浓, 攥紧了拳头就朝沈十安冲过来：“自然是认识的，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沈十安, 你害得我好惨！”
    沈十安尚未动作, 因为个头太大从门里出来不方便所以落后几步的沈寻便从众人头顶一跃而起，怒吼着朝路修远扑了过去，锋锐的利爪完全展露后足有半尺来长, 在月色中闪着幽幽寒光。
    “卧槽！”刘方舟吓得嗓子眼直打颤：“这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路修远同样大吃一惊，急忙收回拳头想要往后躲, 惯性作用下身体失衡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巨兽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自己压了下来。然而就当巨兽的利爪距离他心口只剩下不到十厘米时, 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屏障, 再也无法寸进。
    从沈十安等人的角度看过去，路修远仰面躺倒在地上，双手交叉护于身前，大狗乍一看像是踩在他身上，仔细观察却能发现爪子离他其实还隔着一小段距离——仿佛有一面看不见的镜子倾斜着拦在了一人一兽之间，使得巨兽的两条前肢完全处于悬空状态。
    路修远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扭过头看着沈十安冷笑：“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会被……”
    咔嚓。
    一道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打断了他，路修远仓皇将头转回去，只见身前的空气中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而那只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怪物正将脚掌从裂缝上抬起来。
    “不可能！”路修远下意识惊呼：“我的‘墙’连三级丧尸都打不破！”
    啪。沈寻立刻又往那堵看不见的屏障上拍了一下，姿态动作和狗子闲着无聊拍皮球没有任何区别。
    咔嚓咔嚓咔嚓。
    更多的裂缝在空气中浮现出来。
    路修远活像是被谁在胸口打了一拳，脸上迅速涨得红紫。
    眼看着巨兽就要再度发力将屏障连通路修远全部拍成碎片，回过神的刘方舟赶紧道：“哥！沈哥！爪下留人！咱有事先好好商量行不？人家好歹救过我的命，商量的不好了再弄死他也行啊。”
    沈十安原本也没打算下杀手，“寻寻，回来。”
    狗子精颇为不甘地冲着路修远龇了龇牙，抬起爪子又拍了一下——力道控制得正好，恰好将屏障全部打碎又连对方半根汗毛也没伤着，至于吓没吓到那就不关他的事了。转身回到沈十安身边，低头在他手上舔了一口。本来是只打算舔手背的，但是舌头太大，干脆将他整个右手都包进嘴里洗了一通。
    沈十安板着脸将右手用力甩了几遍又在狗毛上来回擦了几下，看向从地上站起来的路修远：“你说我害你，我怎么害你了？”
    “怎么害我？”路修远因为这句话仿佛受到了某种巨大刺激，“我就让你看看你是怎么害得我！”
    他抬手将卫衣外套和长袖体恤全脱了下来，体育馆内的灯光清晰映照在他身上，显露出来的景象立时让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路修远的上半身从锁骨往下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左边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年正常会有的肌肉和骨骼，只是因为肤色太过苍白而略显孱弱；右边的皮肤却青紫发硬，如同烈日下龟裂的土地般遍布裂纹，高高鼓起的青筋虬结凸起，隐隐可见有暗黑色的液体流淌其中，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右半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牙印，以及血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后留下的疤痕。
    熊满山往后连连倒退两步，藏在许歌身后一个劲儿的吞咽口水：“……你，你到底是人还是丧尸？”
    刘方舟才被沈十安那声“寻寻”震得魂飞九天外，这时候所有注意力又全被路修远吸引过去，一双琉璃色'猫眼亮得吓人，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的光团颜色有一半是灰的……”
    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如果能解剖…如果能解剖试试……
    另一个兴奋得忍不住搓手的是棠颂，眼中的狂热丝毫不亚于刘方舟，但是考虑到对方跟沈十安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到底还是将拔根头发进行取样的渴望强行按捺在心底。
    路修远摘掉眼罩，露出黑洞洞的眼眶和眼眶边缘的抓痕咬痕，完好的左眼中恨意汹涌：“我到底是人还是丧尸？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我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整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沈十安，全是拜你所赐！你知道被成千上万丧尸包围住的绝望吗？你知道被丧尸活生生撕咬啃食的痛苦吗？它们的指甲刺穿了我的皮肤，它们的牙齿咀嚼着我的血肉，我的这只眼睛，我的这只眼睛是被丧尸硬生生抠出来的！我甚是还记得那只丧尸把眼球塞进嘴里嚼的声音——而这一切，而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你来承受的！”
    路修远神色疯狂，仿佛压抑了太长时间的恐惧、绝望、愤怒、怨恨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眼泪从左眼中汩汩流出：“救援队里那些当兵的想杀的人其实是你，却把我当成了替罪羊扔进丧尸群里，总共四个人，总共四个人拿着枪逼着我往下跳，不管我怎么解释怎么哀求都没用，我也是人啊！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躲过一劫，凭什么什么好事都发生在你身上，到底凭什么我要代你受过！！”
    “代我受过？”沈十安微微眯起眼睛，眼中冷光闪烁：“既然救援队想杀的是我，又为什么会把你错认成沈十安？我知道病毒爆发第三天就有救援队赶去了学校，学校里没人认识你吗？水上小礼堂内那八十多名同学呢？李教授呢？没有一个人能帮忙证明你是路修远吗？还是说，”
    沈十安思绪飞转，很快就根据已知信息猜出了前因后果：“第一波救援名额有限，所以你顶替了我的身份，告诉救援队你就是沈十安？”
    路修远脸色一白，死死咬紧了牙关。
    沈十安被军方通缉这件事队伍里的人都知道，此时听完两人之间的对话，大概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别的不说，你路修远是自己主动选择冒名顶替掉了别人的身份，就算之后发现这个身份其实半点好处没有，根本就是个死亡陷阱，那跟被你顶替掉的人也没关系啊，又不是人家逼着你冒名顶替的，你既然下定了夺人生机的决心，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总不能得了好处就坦然享受，吃了大亏就怪别人害你，哪有这个道理。
    一时间众人看向路修远的目光都有些难以言喻，就连被他救过性命的刘方舟也往沈十安这边站了站：“那个路先生，你的遭遇的确惨，但也的确赖不到沈哥头上啊。”
    路修远嘴唇颤抖，将下巴高高抬了起来：“是，我是冒用了你的身份。但救援队来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在学校，身边还有两个保镖贴身保护，根本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既然如此，与其将这多出来的一个名额白白浪费掉，让给我怎么了！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只不过是抓住了正好出现在眼前的机会而已，你们扪心自问，换成是你们，那种情况下明明有机会能和救援队一起离开，会因为高尚的道德感而选择留下来被几百万丧尸团团包围吗？怎么不说话了？呵，不过是一群虚伪至极、道貌岸然的家伙罢了。”
    沈十安的神色毫无波动：“如你所说，我的确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实际上也并不怪你顶替了我的身份。但你又哪来的立场觉得是我害了你？归根到底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罢了。”
    “但是救援队把我当成你了！他们以为‘沈十安’已经死了！所以无形当中我的遭遇保证了你的安全，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沈十安默了默。他的确不能否认。
    虽然接到指示对他进行通缉的驻军队伍不止一支，但路修远的“死亡”无疑使得其中一支队伍以为自己达成目标从而终结了对他的击杀任务，甚至可能让幕后主使也确信他已经死亡。从这一层面而言，路修远的牺牲的确多多少少保证了他的安全。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承受我所承受过的一切！
    路修远心中疯狂呐喊着。但他知道这个想法根本不现实。
    “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路修远将衣服穿好之后道。
    “什么条件。”
    “我要加入你的队伍。”
    “不可能。”沈十安断然拒绝。
    “为什么！”路修远愤然不平：“我的能力不比你的队员中任何一个人弱，只要有了我，我可以保证你们在任何规模的丧尸潮中如入无人之境，丧失根本不会进行攻击！”
    “你的异能可以完全屏蔽丧尸对你的感知是吗？”棠颂见缝插针问了一句。
    “不仅如此，”路修远颇为自傲，“我的能力是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绝对屏蔽，只要我把‘墙’撑开，无论是异能者还是异能丧尸，任何生物都无法靠近一步。”
    说到这看了看沈十安身旁的巨兽：那只不知道是狼是狗的怪物除外。
    “这个能力是你在被丧尸群包围时突然进化出来的？”
    路修远沉默片刻，似乎是回想起什么极为糟糕的事情，指尖微微发颤，许久之后点点头。
    被丧尸群包围撕咬的时候，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意识当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走开啊，你们这些怪物走开啊，快离我远一点啊！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信念太过强烈，所以在自己身边撑开了一道“墙”。
    他的异能，诞生于最深切、最漫长、最黑暗的绝望之中。
    他抬起头看向沈十安：“我的异能已经告诉你们了，你应该知道这种能力在末世当中有多宝贵，只要我加入了队伍，你们完全可以自由出入任何被丧尸占领的……”
    “不可能。”沈十安再次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不信任你。”
    事实上经历过钟翰一事之后，不光是他，队伍中的所有成员恐怕都很难再信任其他人。
    路修远攥紧了拳头：“我救了你的同伴！”
    “对此我很感激，”沈十安看着他：“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一定会尽量满足。”
    “我、想、要、加、入、你、的、队、伍！！”
    “我说过，这是不可能的。”沈十安从空间内取出一帆布包晶核，“晶核你需要吗？”
    路修远一愣，然后眼睛里开始喷火：“这包晶核本来就是我的！是我收集好藏起来的，你又是怎么拿到手的！”
    沈十安扭头看了一眼大狗，然后重新拿出两枚鸡蛋大小的暖黄色晶核：“二级土系异能丧尸晶核，要吗？”
    “你的命加上你队友的命，一共就只值两枚二级晶核吗！”
    “你并没有救过我的命，”沈十安更正他，“至于方舟的命是无价的，所以除了这两枚晶核以外，我依然可以答应你一个在我承受范围内的条件。”
    路修远还想再说什么，狗子精拱起脊背朝他发出一声声低吼。
    沈十安摸了摸狗头，“现在要兑现吗？”
    路修远恨恨道：“没那么容易，我还没考虑好呢！”
    “也好，”沈十安点点头：“我们的目标是京城，以你的能力应该随时都可以去京城找我。现在，你该走了。”
    路修远用力将那两枚二级晶核从沈十安手中拿了过来，一把扯住帆布包背在身上，狠狠剜了众人一眼就往外走。
    “路修远。”沈十安叫住了他。
    “干嘛！”路修远愤愤转身。
    “谢谢你。”
    路修远一愣，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寒光一闪，沈十安手执长剑朝他狠狠劈了过来，临时撑起的“墙”上立刻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缝。
    剑刃寒气逼人，不多不少正好嵌入“墙”内一半，秋水般的刃面上倒映出沈十安漆黑且冰冷的眼睛：
    “如果你敢暗生歹意，我绝对会杀了你。”
    长剑唰然归鞘，异能墙哗啦啦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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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能猜到是路修远啊，枯了_(:з」∠)_
    今天又是感叹小可爱们真棒的一天呢～
    我知道很多读者不喜欢这个角色，但是请相信每个角色的存在都是有其必然性的，我保证他在之后的剧情中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先暂时忍耐一下？
    角色的变化不等于洗白，路修远依然是那个路修远，只不过我们或许能看见他品性中尚未展现出来的其他方面。更何况，人总是会产生变化的对不对？或许变得更好，或许变得更坏，哪存在绝对的好人或者绝对的坏人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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