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客栈（四）

    “丫头，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老板娘将内气凝聚于掌心向离朝胸口拍去，招式简单明了，但这一掌的速度可不慢，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这一掌便逼近离朝胸口。
    离朝虽然仍旧处于视线模糊的状态，但其他感官却因此更为灵敏，这一掌带动的风势提前给了她一个预示，再加上酒劲儿之下身法运行更为自然，不过前脚后划、歪身转体便躲过了这一掌，顺势还斜飞一剑，逼退了老板娘。
    老板娘显然不欲要她性命，不过阻其步伐罢了，是以这手底下的招数压根不求打中，只图看上去危险并且快到离朝难以招架。
    而离朝也确实如她所料般在慢慢后退。
    “嗝~大娘，玲珑可是邪道？”
    离朝用剑挡她的掌功，因曈昽乃不杀之剑，半点锋芒也无，是以老板娘掌风全落到这剑上也未受什么伤。不过她这一问，倒是让老板娘停滞了一瞬。
    醉丫头抓住机会脚下当即弹起，可惜被老板娘一掌压了下来。
    她轻笑一声，回道：“我说过，玲珑向来只遵从自己的道，以前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嗯？那现在呢？”反正看不清，离朝便干脆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下，流动的气仿佛凝成了实质，被浓郁的幽绿气团牵制住的赤红泛青之气，以及被游丝一般的黑气缠住的白色之气。
    老板娘沉默了一息，趁她分神便向其肩膀拍去一掌，含了五分内力，为了让她不能行动，同时作了回答：“现在，是在做买卖。”
    即使分散了心神，离朝这早已习惯感应气之流势的身体也自主完成了躲避的任务，但老板娘也并非只有一招，这一掌落空，便即刻飞出藏于袖中的银针，可惜被离朝这剑身颇宽的曈昽剑尽数挡下。
    老板娘并不恋战，两招不中就与离朝拉开些许距离，而离朝也确实如她所想步伐一变，曈昽平切，速度极快！
    不敢托大，老板娘匆忙弹出一掌欲拍开其剑，却未料离朝猛地变招，竟是借这力道挪了步，青剑绕其掌半周，自下斜取其咽喉，停住，只差一寸。
    “大娘，我不想伤你，也请你莫再阻我。”
    老板娘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一下，虽然这剑是个圆头，但她却有一种为利刃相逼的错觉，以至于喉咙有些许不适，嗓音微沉：“小侠士，你与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何必蹚这趟浑水？”
    闻言，离朝歪了歪头，睁开双眼，光芒一下子冲入眼帘，将浓雾拨开了些许。她瞥了眼雪发女子的方向，其已是将至危机关头。
    师傅说过，这天底下有一种杀手最为擅长的就是缠斗，他们不会一上来就瞄准猎物的要害猛攻，而是会极有耐心地消耗猎物的体力与心力，直到猎物筋疲力尽之际才会祭出杀招，稳妥地拿下猎物。
    挽君衣这边就是这样的情况，她虽然身法极其轻盈，宛若飞燕，但毕竟不是真的身负羽翼，这轻功完全是依靠自身的平衡，以及足与地面的短暂接触来达到蜻蜓点水一般的效果，长时间运用必定对足尖伤害极大。而她在落地之际足尖微颤，显然已是要支撑不住了……
    方才借着迷离状态开了气感，离朝对那边的情况有了些底，正盘算着如何救人时听大娘这般相问，便笑了笑，半真半假地回道：“我做事向来随心，今日喝了好酒就有了行侠仗义的雅兴，还望大娘成全。另外，打坏的东西，之后在下定会赔偿。”
    说罢，也不给老板娘再行阻拦的机会，气聚足下，蹬步踏空，若离弓飞箭。
    ……
    挽君衣此刻脸色已是煞白如纸，手中的轻巧细剑竟是宛若灌了铅一般沉重，脚下布鞋鞋尖也已染了红，虽然身上因敌人刻意而为没有明显伤口，但承了几招内气冲体，丹田气息早已被搅乱，如今还能撑着全凭脚下功夫了得。
    说来也是好笑，她本欲在忘尘山避世一生，却始终得不了忘尘心法的真谛，反而将这“逃跑的”轻功练得炉火纯青，可是冥冥之中早已预料会有这么一遭？
    躲过一道寒光，费力举起手中的剑挡下另一刀，却被内劲弹飞，眼看就要撞上等待多时的刀锋，挽君衣急忙翻了个身，足尖点在木桌上，稳稳黏住。接着又即刻飞身而起，两道交叉杀至的利刃扑了个空。
    再落地时，身子微微颤了下，她行以吐纳之法，引进些许天地之气，来不及炼化，只得强行引入经脉，加快血液流速，身法又轻盈迅疾些许，且终是放弃了进攻专注于逃跑。
    黑影紧咬其后，挽君衣微微动了唇角，含了分讽刺，笑容若有若无。
    抽空看了师姐那边一眼，她暂且无恙，只是被刀客绊住了脚，如此放下一半的心。
    又远远看了眼跪坐在地的小师弟。这傻子即使晕过去了也不愿放下手中的剑，不过自家师弟这般傻总归是有傻福的，再撑一下，师姐很快就去救你……
    如今已没了顾及，挽君衣便压榨起丹田中乱窜的内息，任这些凶猛的气冲击自己的经脉，而这般自损的手法若为怯懦而使，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
    挽君衣轻轻勾起嘴角，在黑影即将“咬住”她之际，脚下突然转步，竟生生冲向黑影！
    雪白的细剑飞若惊鸿、行似游龙，于打头的黑影身旁飘过，“咔”的一声，那黑影护住脖颈的匕首裂了缝，匕首连带着他的手抖动不止，也不知这一击含了多少内劲儿。
    答案是——全部。可惜，她动了杀心却终究没能如愿。
    不过，也不坏……
    挽君衣闭上了眼，径直倒向手持寒光的黑影。
    “君儿——！！！”
    惊声乍起，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噗哧”一声，也不知是出于谁的身上。但挽君衣好像知晓，心脏在这一刹那被揪紧，连带着眼角淌下了泪……
    “收……”打头黑影稳住颤抖的手，刚欲发撤退指令，就听“咚咚”两声，伴随着桌椅被杂碎的声音。
    “嗝~总算是追上了。”
    陌生的声音钻入耳朵，打头黑影心下一颤，回首一瞧，只见一道青芒掠过，下一息他就身体一轻丢了影儿，不过在那瞬间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一个浑身湿哒哒的醉鬼抢了他们到手的猎物！
    接着，这杀手脑袋撞上桌角昏了过去……
    当然，虽说温香软玉在了怀，事情也还未完，离朝暂且将意识不清的雪发姑娘安置在一尚且完好的桌子上，又抖了抖长袖，没抖出药瓶来，这才想起药瓶连着钱袋全给可怜的二兄了……
    离朝不禁有些茫然，是在这儿用内功帮她，还是提剑去帮另一位？
    好在挽君衣帮她做了选择。
    她抓住离朝的衣角，气若游丝，只说了一句——“去救我师姐”。
    音落，离朝微怔，脑海中回荡起另一句话——去救朝儿……
    “好。”她应下，一如师傅曾经的做法。旋即，离朝提起剑向受了伤被不断逼退的白卿而去。
    然而……
    “当”的清脆一声，自房顶落下一小瓷瓶，砸到中央的桌子上，溅起了雨珠。
    脆响过后，离朝竟随之失去了意识？
    “扑通”
    石头打入水中。
    威灵外林的湖泊旁，一戴着斗笠、白衣飘然却不辨神貌的男子背负右手立于湖边，左手握了几块石头，正饶有兴致地打着水漂？可惜技术太差，石头直接沉底溅出水花。
    这时，一赶路的老者经了此地，看见了他，便好心扬了声，道：“小兄弟，暴雨要来了，快回家去罢！”
    那人闻声将手中余下石头扔掉，接着转身向老者走来。
    看他这衣着，华而不俗，腰间还有一青龙玉佩，想来应是大户人家子弟，怎得跑来这湖边扔石头？
    老者疑惑，不自觉地将这疑问说出了口，接着又怕惹恼了上位者而急忙摆了摆手，口中呐呐着“不、不……”
    走近的男子一听，并未发火，反而是笑了笑，回答道：“只是闲来无事，欺负欺负鱼儿罢了。”
    未等老者回神，男子将斗笠摘下，一头灰白的发奇特得很。他将斗笠送与了老者，还亲自为他带上，笑意更浓。
    “老人家，莫要着凉才是。”
    这般深情款款地对待一老头儿，实属诡异，老者不禁打了个抖。
    男子也不在意，淋着雨悠然离去。
    待他走得远了，老者奇怪地看了他离开的方向一眼，接着想起他方才说了什么，跑到湖边一看，几条鱼竟翻了白肚飘在水面。
    而下一息天昏地暗，又是“噗通”一声……
    走在去威灵镇的大路上，灰白发男子每靠近威灵一分，天色便暗沉一分，等他站在威灵镇巨树护卫之前，雷光已在乌云中闪烁，只待一声号令便可尽数劈下。
    男子终是没有靠近，只是勾着嘴角自言自语了一句：“时机——还未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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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