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墨西哥那边越来越冷了。
    詹姆斯.卡梅隆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泰坦尼克号这个项目似乎一直命运多舛。
    时值深秋, 好莱坞开始出现一股流言，詹姆斯.卡梅隆对于片场管理方式的喜怒无常出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为了真实地描绘当时遇难乘客所感受到的恐慌情绪，他要求一百多名特技演员真实地从倒置的船体上翻落下来, 不仅受到第三方保险公司专员的强烈反对, 也直接导致了三位演员不同程度的摔伤。
    这件事情引起了演员工会的关注, 因此他们派了一名代表来监督剧组的日常拍摄。
    今天的詹姆斯.卡梅隆犹如一匹被彻底激怒病狮, 但四肢却被戴上了镣铐。
    乔茜和莱昂纳多坐在一起候场, 同时看到詹姆斯.卡梅隆通过扩音器指挥着现场——他总是喜欢这么事无巨细地去亲力亲为, 以至于常常身兼数职，抢了许多人的份内工作。
    顺便一提，尽管这位导演由于执拗立场和□□作风, 被跟随他的工作人员冠以“现代布莱克船长”，但通常来说，他并不喜欢对他亲自挑选的演员们喷洒毒汁——因为这容易影响到演员的表演情绪。
    “吉姆最近是怎么了？我感觉他现在肉眼可见的暴躁。”莱昂纳多忍不住问。
    “我听说是福克斯那边认为他花钱的速度太快了，他们希望吉姆削减一些不必要的开支。”乔茜顶着莱昂纳多疑惑的眼神给他解释, “他复刻了完整的天花板。甚至头等舱餐厅的地毯都是由泰坦尼克号的原始供应商提供的, 为了真实再现船景。”
    事实上, 如果是站在投资者的立场考虑，这些支出实在没有必要。
    它们会让影片看起来有什么特别不一样？
    还是观众们会为此多掏点钱进入电影院？
    就连一直以来相当看好詹姆斯.卡梅隆的弗兰克.霍顿, 都忍不住派出了资方代表, 参加了前几天的预算会议，试图搞清楚詹姆斯.卡梅隆究竟把钱都花到什么地方了。
    因为他花钱的速度简直……而且他竟然还有脸要求增加预算！
    “该死的！”詹姆斯.卡梅隆举着300分贝的扩音器正在吼叫，“这是我最不想要的！重来！重来！”
    莱昂纳多不得不怀疑, 今天这场戏是否能够顺利开始拍摄了——或者说, 接下来的三个月, 真的能够顺利吗？
    他将目光投向坐在身边的乔茜, 不知道是否是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些不耐烦的情绪。
    但, 没有。
    乔茜正用右手支起下巴，十分认真地观察着现场一些人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膝盖上还放着一本速写本，有一支自动铅笔在她右手手指间百无聊赖地转着圈。
    似乎是感应到了莱昂纳多好奇的目光，她转过脸来问：“你不找点儿事打发时间么，里奥？”
    莱昂纳多的视线从乔茜手指上飞舞的黑色自动铅笔，回到她那张被精心描绘的漂亮脸蛋上，不答反问：“你会画画，我能看看吗？”
    “学过一段时间。”乔茜说着将速写本递给莱昂纳多，并向他解释道：“我认为这也是观察的一种形式，瞧，这是吉姆，这是乔恩。你可以发现，吉姆并不总是大吼大叫，除非他感到失望或者挫败。这一张，就是他试图将船和演员抛起来捕捉真实画面，却接连几天毫无所获的情景。”
    “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至少他收获了一次危机会议不是吗？”莱昂纳多揶揄着说。
    乔茜不予置评，只说：“再提这事儿，他能给你当场表演原地爆炸。”
    “好吧，还是让我们聊聊你的画吧，你画得可真不错。”莱昂纳多边看边评价，“这是我，你在画分镜图，对吧？这应该不只是学过一段时间的程度。”
    “我认为这很有趣。”乔茜说。
    她准备明天春天入学纽约大学，在进入表演系就读的同时，选修一些电影系的内容。
    需要注意的是，纽约大学的电影专业是没有细分的，也就是导演、编剧、剪辑、摄影等等，都被归入电视电影系。
    而校方也很鼓励学生跨专业学习。
    “你看这一张——”乔茜翻到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念了一段剧本上的独白：“‘她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的头凑到了一起，现在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只有海浪的声音。’。”
    她的声线轻柔舒缓，口音带有一些标准英音的痕迹，好莱坞口音教练埃迪斯.斯金纳将之定义为“Mid-Atlantic English”，即一种美国和英国“之间”的口音。
    显而易见，莱昂纳多的兴趣不在口音或者分镜图上，他注视着乔茜问：“所以，你连剧本台词之外的部分，也都记下来了？”
    “你这样问的话，或许显得我很自负，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乔茜笑了起来，“不过这么做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我发现我们的大导演真的很喜欢改剧本。”
    就好比是现在，詹姆斯.卡梅隆刚刚调整好现场的效果，忽然灵感爆发就在他的剧本上写写划划，即便整个剧组都在等他下令。
    而直到今天的正式拍摄开始前，乔茜和莱昂纳多手里的剧本已经换过了，是詹姆斯.卡梅隆现场改出来的飞页。
    “来吧，让我们开始干活！”詹姆斯.卡梅隆命令道，“各部门注意——”
    “Action！”
    无法继续忍受这一切的萝丝逃离头等舱的宴会，她不顾一起地从那里逃走，一路往前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一抬头，却看见夜幕之下，无边无际的深海。
    冷风迎面吹来。
    满脸的泪水被吹得越发冰凉，正如萝丝空洞绝望的内心，没有任何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温暖。
    或许只要投入大海的怀抱，她就能逃离这个几乎令她窒息的世界？
    船舷上空无一人，巡逻的船员仍在远处，没有谁会在意这里。
    冲动的萝丝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望着无垠的深海，内心深处涌现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前所未有的勇气。
    萝丝做了一个绝不淑女的行为。
    她扶着灯柱，小心翼翼地越过栏杆，站到了栏杆之外——只要轻轻一跳，她就能永远告别这令人痛苦的一切。
    深夜的海风将她亮红色的秀发吹拂向后，露出她那张浓郁如油画般的娇艳面庞，那双矢车菊色的眼眸点缀在她苍白的脸上，右眼一滴晶莹的眼泪欲坠未坠，如同是眼底含着粼粼的水光。
    她的神情哀伤又脆弱，仿佛一触即碎，遥遥望着脚底翻涌的深海，抓着身后栏杆的双手几度欲松，却始终没有能够下定决心。
    在她身后，阴差阳错看到这一幕的杰克轻手轻脚，已然看出来这位年轻的贵族小姐正要做什么，因此他只敢小心翼翼地靠近。
    然而萝丝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生人的脚步。
    她忽然回眸，红发飞扬。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在右侧上方的光源照射下，似两颗孤独璀璨的星点，眼尾还染着幽怨的薄红，平添了几分冷艳却不自知。
    “退回去，别靠近。”她对杰克说。
    杰克恍若未闻，朝萝丝伸出手，刚要说出剧本上的台词，却注意到面前的年轻女孩一脚踩空，整个人从栏杆上跌落！
    乔茜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瞬间的悬空感令她方寸大乱，但依然顽强地挥舞手臂，抓住一切可能被她抓住的障碍物。
    “我抓住你了！”
    头顶上传来莱昂纳多焦急又坚定的喊声，乔茜屏住呼吸向上看去，他的身体已经一半扑出栏杆之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乔茜皱眉小口小口地开始呼吸，眼眶里含着生理性的泪水，给了上方的莱昂纳多一个格外感激的眼神。
    这时候大部分人才反应过来出现了意外事故，现场一阵喧哗和骚乱，詹姆斯.卡梅隆黑沉着脸指挥工作人员救人，直到被吊在半空的乔茜安全着地，他才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转头，詹姆斯.卡梅隆就注意到第三方保险专员和演员工会代表，那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惊愕和反感——要命，麻烦来了！
    但现在可不是跟这些人扯皮的时候。
    詹姆斯.卡梅隆上前查看，惊魂未定的乔茜正裹在一张大毯子里，正被一名医生检查左手，原本就白皙的脸蛋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被吓坏了。
    至于刚刚反应最快、出手救人的莱昂纳多，剧组的专业医疗组正在检查他的身体，他的手臂似乎有一些拉伤，肋骨处也碰了一下，幸运的是没有其它伤口。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詹姆斯.卡梅隆环顾众人问。
    一时之间，没人出声。
    按理来说，这样的场景都会做一些安全措施，比如下方的充气垫，系在演员腰间的高空威亚。
    前者倒是准备充分，可是问题就出在威亚上。
    詹姆斯.卡梅隆认为威压设备或多或少缺乏临场感，而女主角乔茜.霍顿本人也认同了导演的这种观点，决定自身不做任何安全防护就亲自上阵，因为下面的高度也只有不到三米。
    两人倒是一拍即合，却没想到本应该检查完好的栏杆出了问题。
    埃尔从上面松动的栏杆固定处，说：“卡梅隆先生，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
    詹姆斯.卡梅隆接过来一看，不由地紧紧皱起了眉。
    因为这些场景全部是新近搭建完成的，对比栏杆上其它地方的损耗程度，显而易见这一根生锈得太厉害了。
    它甚至被特意喷上了同样的白漆，
    “今天的拍摄暂停。”他对乔茜承诺说：“回去好好休息吧，剧组会给你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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