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面对同样预算持续攀升的《泰坦尼克号》, 福克斯目前的解决方案是吸引另一家好莱坞电影公司加入，以缓解资金压力和共同承担风险。
    但问题是，唯一对这部不被看好的沉船爱情片有兴趣的是同为六大影业的派拉蒙, 它可以同意出资补充福克斯原计划之外的那部分资金, 但要求福克斯转让《泰坦尼克号》的北美发行权。
    众所周知, 北美是好莱坞乃至全球最大的票仓, 如果有另一种解决方式, 福克斯绝不会甘愿放弃北美发行权。
    詹姆斯.卡梅隆也不是很想在自己掌控的项目里加入另一个电影公司, 这意味着他需要来回扯皮的对象又增加了一大群，他要求增加预算可能也不如原本那么……噢，他不可能继续增加预算的, 这不可能。
    但事实是，这位花起预算就大手大脚的好莱坞大导演，对于弗兰克.霍顿允诺的六千万美元投资，可耻又无力地心动了, 因为这对于他意味着相当大的创作自由。
    不是他的意志不够坚定。
    而是, 弗兰克.霍顿愿意给的, 真的太多了。
    前前后后加起来有1.35亿美元的预算，应该足够他把心目中的泰坦尼克号拍出来了……吧？
    詹姆斯.卡梅隆张了张嘴, 又赶紧地合上, 因为他发现无论拒绝还是同意，他的一颗心都是一抽一抽的发紧，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但弗兰克.霍顿还没说完, 又云淡风轻地补充了一句：“以及, 这六千万并不是为了投资我的女儿成为女主角, 而是投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
    “也就是, 你, 我的朋友。”
    詹姆斯.卡梅隆呼吸微滞，以一种震惊且动容的目光，紧紧盯着旁边弗兰克.霍顿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任何欺骗或者玩笑的成分。
    ——但，并没有。
    弗兰克.霍顿表情无比诚恳，语气更是真挚动人。
    只听他继续说：“我希望，作为一位才华横溢的创作者、艺术家，你能够抛弃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仅仅为了这部正在进行的旷世巨作，去选择心目中真正的女主角。”
    “那么我要是选了凯特.温斯莱特呢？”詹姆斯.卡梅隆语速飞快，面色深沉，近乎无礼地告诉面前的“六千万”先生。
    弗兰克.霍顿从容一笑，依然平静地回答：“可以。只要电影大卖之后按照合同分账——我说了，这是一项投资。我创立的天幕资本是一家成立不久的私募基金，六千万并不算什么，但天幕资本需要一部卖座大片振奋人心，以及成功进军好莱坞。”
    车子刚好停稳，詹姆斯.卡梅隆的喉头情不自禁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听过“天幕资本”这个完全陌生的华尔街私募基金，仍然敏锐地问：“你是想让我作为担保，为了福克斯不会在账面上搞鬼？”
    好莱坞有两项职业，存在着与好莱坞之外的世界，截然不同的运转模式。
    一项是律师，一项是会计师。
    前者拟定的合同能够决定一位超级明星的职业生涯，后者能让票房炸弹在账面上血本无归。
    好莱坞的制片商是这个圈子里最狡猾和狡诈的角色，除非他们的对手拥有一项致命武器，否则他们就会见缝插针地从旁人身上咬下肉来。
    挥舞着钞票不意味着好莱坞就会对你敞开大门，通常你进到这个圈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学费，学费可能是几万美金，也可能是几亿美金。
    这就是好莱坞的游戏规则。
    “你真是一位聪明人，吉姆。”弗兰克.霍顿跳下车后座，“但请你放心，我们不准备真正参与分享电影公司的内部收益率，这一点应该是福克斯的底线。我知道，六千万对于你这样的大导演而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天文数字，其实它对我们也一样。这只是一次尝试性的投资，就好比摩根大通银行向那些对冲基金所宣传的，‘这是一次参与最赚钱的电影行业的绝佳机会。’。”
    詹姆斯.卡梅隆站在原地没有动，当场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挣扎中。
    分享制片厂的内部收益率，是一些对冲基金管理人既没经验也没时间考察每一部电影的好办法，制片厂让渡一部分内部收益率，就是不局限于某一部电影的回报，而是从制片厂每一个收入来源分钱。
    即使在收益不太好的年份，如福克斯这样的好莱坞大型电影公司，内部收益率也在15%以上，除非再遇上一个《埃及艳后》。
    不分享内部收益率，就意味着这笔钱全押在了詹姆斯.卡梅隆和他的新电影上，风险非常大。
    但也正是因为风险巨大，才更加触动人心。
    片刻后，詹姆斯.卡梅隆抬起眼，问：“首批预付款是多少？”
    “两千万。”比起福克斯，弗兰克.霍顿显得非常慷慨，“未免影响你的专业判断，这笔钱会在主创阵容确定、我们与福克斯谈判顺利之后立刻到账。”
    詹姆斯.卡梅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影响判断？
    口头上是说的冠冕堂皇，但这几乎是必然的事，他们双方心知肚明。
    而现在，詹姆斯.卡梅隆瞧着这位英俊无比的华尔街金融家，简直就像绿油油美钞上面印着的“富兰克林”。
    伟大的“富兰克林”一出手，瞬间击溃了詹姆斯.卡梅隆心中对于征讨英伦半岛所带来的些微成就感，也折断了那位英伦玫瑰最大的依仗——可詹姆斯.卡梅隆管不了这些，他甚至已经忍不住去想再订一批完全复刻的手工家具了。
    弗兰克.霍顿轻笑，再一次伸出手，“或许，你应该安静地考虑几天？”
    然而詹姆斯.卡梅隆也再一次握上对方的手，极为果断地回答：“不，合作愉快！我认为我们应该找个时间谈谈投资合同的细节……”
    弗兰克.霍顿用力回握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当然——
    这原本就是他精心设计和意料当中的结果。
    “谈得如何？”
    高尔夫球场休憩区的汗蒸房里，安德伍德掀开了一点儿眼皮，瞥向自己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弗兰克.霍顿。
    “初步达成共识。”弗兰克简单地提了一句，就在安德伍德身边坐下，“你那边如何？”
    狭小的汗蒸房水汽升腾，早已在他们进入前被仔细排查，确保没有人能够窃听眼下的谈话。
    安德伍德淡淡地说：“阿诺德.施瓦辛格具有一定的领袖气质，好莱坞明星转行从政也是一个不错的噱头——更何况，他有一位好妻子。”
    “哦，幸运儿。”弗兰克语气也是淡淡的，转而问：“FBI那边什么时候能不再盯着我的屁股后面？尤其是那个检察官，他让我不禁怀疑自己过去数年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尤其是在我独自扛下所有之后。”
    安德伍德将手臂展开，十分放松地搭在扶手上，仰头看向汗蒸房的实木吊顶，一边数着数，一边慢悠悠地回答：“别着急，新王朝的建立少不了流血期，耐心等待电视开奖吧，我的老朋友。顺便一提，你确定自己用来投资的这笔钱没有任何问题吧？”
    “我并不缺乏耐心，但那个检察官做事的方法很过线。如果可以，他适合去芝加哥打击犯罪。”弗兰克略带嘲讽地说，“至于承诺给詹姆斯.卡梅隆的钱，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它的‘正当’来路而奔走，保证每一笔都有迹可循。一部分来自好莱坞最爱的德国公民，符合德国税法；一部分来自华尔街的老朋友们……噢抱歉，我想你应该不是很想要听到这个。”
    ——不，我非常想。
    安德伍德垂下眼脸，淡淡地瞥了弗兰克一眼，但对方只展开了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笑容真诚且充满体贴的善意。
    ——哈，这个混蛋真该跟他女儿一起混迹于好莱坞，因为他可太他妈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了。
    房间内氤氲的水雾中，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中年男人各有心思、互相算计，但只从表面上看，他们真是再和善不过的亲密伙伴了。
    “幸好你有一位出色的女儿。”安德伍德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儿讽刺的意味，“否则的话，你怕是需要砸钱捧你那个声名狼藉的情妇或者她的女儿吧？”
    弗兰克却轻轻一笑，并不动怒，“好莱坞的女演员那么多，我总能挑一个看上去顺眼的。珍妮特.米尔斯？她甚至算不上我的人。”
    安德伍德扯了扯唇角，说：“哦，那倒是。我还差点就忘了你这个人从来不允许别人碰你的东西，要么剁了别人乱动的手，要么丢弃不安分的小摆件。话说回来，珍妮特.米尔斯又上了韦恩斯坦的游艇，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
    这一次弗兰克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他先是微笑着盯着安德伍德看了看，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觉得我会介意这些东西？别忘了，我们是同一种人，利益至上。”
    安德伍德目光幽深，回道：“但愿你一直记着这句话——而不是为了你的‘黄金女孩’，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决定。”
    “不理智？”弗兰克嗤笑，“如果你们有稍微认真看过詹姆斯.卡梅隆的构想，就会发现这个人他妈的就是天才！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想突破类型片的限制去拍一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但我看到的是他在做一场关于好莱坞电影技术的巅峰变革——啊哈，这难道不让人期待吗？”
    安德伍德却仿佛丝毫没有被说动，“我更期待的是，你准备如何将你的女儿运作成为电影女主角，未来的超级巨星之父？鉴于她还有另外的竞争对手。”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以自己去问詹姆斯.卡梅隆。”弗兰克相当愉快地卖了一个关子，又拍了拍安德伍德的肩膀，“放心吧，老兄，我们的投资不会亏本的，只要电影不是差劲到极点，我们就有的是办法回本。”
    安德伍德瞥了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崩紧唇线说：“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我知道。但这里并没有窃听设备。”弗兰克语气随意，视线却没有停止观察安德伍德的表情，“范恩斯坦女士那边没有任何问题吧？‘天幕资本’会在旧金山设立总部。”
    “一切按照程序。”安德伍德只给了一句话，接着站起来走出了门。
    弗兰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直到外边属于安德伍德那方安保人员撤离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本人的保镖敲了敲门。
    “先生，他们离开了。”保镖在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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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