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谢谢，五分钟就够了。”乔茜冲他一笑，礼貌性的，精心设计的弧度，“以及，不需要NG。”
    非常自信。
    话音刚落，她就上前一步。
    只是一个仿佛不经意的小动作，这个女孩瞬间成为咖啡馆里的视线焦点。
    欧内斯特退后一步，将空间留给演员的表演。
    他注意到她站立的姿势调整了，但动作的幅度并不大，只是肩颈线条格外伸展——她是学过芭蕾还是什么？
    无论如何，这很优美。
    正如欧内斯特的剧本设定，艾瑞丝尽管出身贫寒，但气韵不俗，她美而自知且善于利用，因而如何表演出这样一名美人的独特魅力，成为试镜的困难点。
    所以，这还不够。
    欧内斯特左手拿着剧本，右手食指扣住了下巴边缘，说：“开始吧。”
    他的态度还是冷淡的，但眼神已经变得专注。
    乔茜伸手，解开发绳，任由一头秀发披散下来。
    她好像是顺手那样轻轻拨弄了一下。
    这些轻盈的金色发丝，温顺地落在了少女的肩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弧度，每一缕都好像透着让人放松的意味。
    整个过程宛如广告片。
    乔茜开口道：“你好，探员，我是艾瑞丝.比克尔。”
    她伸出手，目光非常真诚，矢车菊色的蓝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清澈明亮。
    这是个美人儿，而且几乎没有攻击性。
    欧内斯特没有配合这个握手的动作。
    因为他正在观察面前的手：没有普通女孩喜欢的水钻美甲，饱满平滑，保养很好，连指尖都泛着淡淡的健康光泽。
    随后，他抬眸与乔茜对视，念出她对手戏演员的台词：“艾瑞丝.比克尔？我听说死者之前曾经与你来往频繁。”
    “你是想说，我和教授存在不正当关系吧？”乔茜的声线温柔而平缓，“他是个好人，警官，或许你不太相信，但所有人都很尊敬他。”
    “请你正面回答问题，女士。”欧内斯特强调。
    乔茜微微地笑了一下，弧度似乎很完美，整个人从容自信，丝毫没有被当作一桩凶杀案的嫌疑人去对待的局促和慌张。
    这是一个对着镜子练习无数次的笑容。
    她的苹果肌微微发力，肌肉牵引嘴角上提，嘴唇边只形成两道清爽的小括弧，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甜美而不失娴静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放松。
    她开口说：“没有，这就是答案。以及，证明被害人的私德有亏，并不是凶手能够杀人的原因，不是吗？”
    如果能将这时的乔茜拍摄成照片，人们就会发现她带笑的眼睛和微抿的嘴角被分裂成两个不同的部分，而当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探员才会发现，她的强势和掌控欲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表露无疑。
    欧内斯特面无表情，飞快地翻动剧本，找到结尾部分的内容。
    他语调平而干瘪，不带感情：“是你，艾瑞丝，竟然是你！”
    ——这位导演正在贡献自己的全部演技。
    乔茜，或者说是艾瑞丝，慢悠悠地笑了。
    她的眉眼之间依然沁着蜜糖，但笑容绝对没有到达眼底，而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被戳穿阴谋的慌张或愧疚，只有对生命的漠视和挑衅。
    仿佛在说：哦，发现了呢，蠢货。
    这个高高在上的笑容，让人本能地感到疏离和傲慢。
    欧内斯特定定地盯着乔茜近在咫尺的脸，视线前所未有专注。
    咖啡馆内安静了将近十来秒，欧内斯特突然动了一下，他习惯性喊道：“Good take！”
    随即他像是反应了过来，补充说：“很好，非常优秀。”
    欧内斯特十分惊讶。
    这女孩的表演浑然天成，几乎像是本色演出，他不知道是她将他头脑中构建的那个艾瑞丝复制了出来，还是艾瑞丝因她有了具体的形象，但她确实艳惊四座。
    所以，她必须出演艾瑞丝一角。
    至于制作人莉莉.怀特一直说好话的杰西卡.古德？
    谁会在乎一个依靠背景和资源交换，还没有足够才能去驾驭的失败者？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杰西卡仍在现场。
    “就是她了，我的女主角。”欧内斯特很肯定地对莉莉说，然后他看向乔茜：“你有一个收藏级别的漂亮头骨，它真迷人。”
    莉莉神色陡然尴尬，在场的其他人也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只有玛莎还能保持优雅，而乔茜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竟然笑了起来。
    “谢谢。”她非常真诚地说，“我很喜欢你的赞美，道森先生。”
    众人一时无话可说。
    一方面，眼前高质量俊男美女默默对视的画面实在有些过于养眼，普通人表示完全没办法加入。
    另一方面，这两个人竟然奇妙地达成了和谐相处，甚至都有被对方愉悦到，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玛莎清了清嗓子，提醒道：“那么，怀特小姐，我们是否可以谈一谈签约的问题？”
    关系户哪里都存在，无论是投资千万的好莱坞电影剧组，还是这种临时组成的小剧组，但显然面前这位年轻的经纪人还没明白什么是选角的第一要素，几次都试图为自己同校的杰西卡.古德窃取女主角的合约，不惜对其他试镜者进行打压。
    这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却也反映出来好莱坞最真实的一面。
    另外，在电影正式上映前，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被踢出局，因为在好莱坞没有人是不可代替的。
    玛莎习惯用最专业的态度对待任何一个项目，尽管这只是一部报酬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短片，但它将会是一块不错的敲门砖。
    以及——
    不得不说的是，乔茜的表现大大超出玛莎的预期，这段近距离的演出颠覆了玛莎此前对乔茜的认知，她的声音、体态、还有眼神，都是一个沉浸表演多年的老手，还是极具天分的那种。
    玛莎不关心她为什么能做到，只感到了巨大的惊喜，和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才十六岁。
    真是棒极了，不是吗？
    等到乔茜的托管监护人约翰.特里斯特飞来洛杉矶，她就与CAA签订了代理合约。
    乔茜成为CAA的客户，由玛莎.米勒代理她的演艺事务，暂时不配置联合经纪人，首次签约为期一年，续约展期最长三年，收取10%的佣金。
    ——完全符合加州法律的规定。
    然后，玛莎帮助她从学校请了假，在家研读剧本以及等待进组拍摄。
    说句老实话，乔茜对于目前的高中生活没有任何期待和兴趣，唯一能够支撑她拿到毕业证书的，只是习惯性觉得高中肆业不太好听而已。
    尤其是这所学校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完美被害人》讲述的是关于一桩谋杀案的故事：洛杉矶警方接到报案，一位大学教授被人杀害了，探员本特利一路侦查，将凶手锁定了教授的学生肖恩，但在一番斗智斗勇后、肖恩站上审判席时，本特利却发现一直帮助他的女大学生艾瑞丝，才是一切的操纵者……
    “Not good！”
    南加大的一间空教室中，欧内斯特皱眉大喊。
    他转头就冲剧组的灯光师发火：“光线还是不对。我要的是一个顶光，艾瑞丝的眼睛必须不多不少隐藏在阴影中；本特利站在这个位置，侧光要通透、明亮，观众要能清晰看到他的五官。”
    一开始拍摄的时候，还有些人质疑欧内斯特的吹毛求疵，毕竟这只是一支不会公映的短片，但他除才华外的唯一优点可能就是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很快就以极其专业的态度和亲身上阵的举动，压下了剧照中的其它声音。
    “还有你，你是白痴么？”欧内斯特开启新一轮的炮轰，“我需要你缓慢有层次地推进镜头，而不是像个陷入中年危机的老色鬼，饥渴地盯着她的脸蛋目不转睛！”
    欧内斯特一把夺过剧组向学校租借的摄像机。
    机器非常沉重，但他十分熟练地架在了自己肩上，嘴里还一叠声发布指令：“金博格，你再往左去一点；史丹利，再给我多一点侧光；安德森，花盆的位置偏离了至少两英寸！”
    “不行！不行！不行！”
    “莉莉.怀特，我需要租一台斯坦尼康，别抱怨了，我知道我们还有预算！”
    “GoGoGo！按我说的做！”
    每当这个时候，没有人还会关注他过于耀眼的容貌，只会对他的事无巨细感到折服，又或者是反感。
    “我敢打赌，他是一个处.女座。”剧组的男主角马基.马克——又一个马克，但多数人喜欢叫他“马基”——偏过头看向面前的乔茜，脸上带着自以为完美的微笑，“话说回来，或许今晚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
    乔茜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只保持基本的社交表情：“抱歉，我要回家写作业。”
    这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笑了笑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随时在。”他又凑近了点，“乔茜，你难道不知道，越是冷若冰霜，越是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吗？”
    “男人？你顶多算是一只小狼狗。”乔茜脸上带着微笑，但毫不留情地给予讽刺：“为什么不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去呢，还是说，他没有能够替你找到工作机会？噢抱歉，我这样问会不会显得不够礼貌。”
    她夸张地捂了一下嘴巴，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做出单纯无辜的模样。
    马基的笑容一滞，挤出一句：“不会，你真可爱。”
    面对乔茜这么一张脸，很难让人真正生气，不是说她有多么令人惊艳，而是她一张讨人喜欢的小圆脸，笑盈盈的样子生动鲜活，让人觉得这姑娘天生就有资格比别人任性和傲慢。
    美人到哪里都有特权。
    尤其是对于那些迷恋金发甜心的人来说，即使她没头脑还有点儿小脾气，也只会显得格外有趣，他们总能像盖茨比一样宠溺自己的梦中美人。
    事实上，男主角有后台这件事在剧组里并不是秘密，甚至有人能够明确说出那个名字，那的确是一个好莱坞的大人物。
    在转型成为演员之前，马基.马克是一名不温不火的说唱歌手，负责在台上脱衣撕裤卖弄身材当然，直到一个热辣的CK内裤广告改变了他的职业生涯，好莱坞向他抛来橄榄枝。
    之所以他会出现在这个剧组里，实在是因为去年的首部电影表现烂到令人发指，他正在争取的一部街头篮球电影甚至不愿意让他试镜，所以就被打发到这个小剧组锻炼。
    而目前为止，这支短片成色不错，或许能为他拿到那个试镜机会。
    马基又说：“嘿，小姑娘，我们就不能休战吗？你可以叫我的马克或者马基，我是真的想和你成为朋友，我觉得你很有才华。”
    乔茜的回答是回以微笑：“谢谢，我不想，而且我知道自己不仅才华横溢，还非常迷人。但问题是，我只有十六岁，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马基哈哈一笑：“所以呢？十六岁又有什么，噢，你真是一个天真的小东西……”
    片场暴君欧内斯特显然察觉到主演之间的小插曲，毫不客气地道：“马基.马克，别在我的地盘发情，否则我不介意拽出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把它们缠在你的脖子上，并且打个死结。”
    “至于你——”欧内斯特看向乔茜，“你很漂亮，但只是漂亮没有任何用处。镜头更需要你的关心，新人小姐。”
    “谢谢夸奖，导演先生。”乔茜笑容灿烂。
    等欧内斯特转头攻击下一个目标时，她大摇大摆地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欧内斯特似有所感，忽然回头。
    他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警告了一下，接着就转过去继续和莉莉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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