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排场

    初六这个日子是萧二翁妈挑选的。
    本来定在初八，乡里有一句老话：“七不出八不归”。意思是，正月的初七不出门，正月的初八不归家。迎亲送亲得出门，所以初八是个好日子。讨论婚期的时候，不该插嘴的秀秀插了一句嘴：不如问一问萧二翁妈……萧永和鼓起眼珠子望了秀秀一眼，还没来得及批驳，桂花在退堂屋接腔：我们也是这个意思。所谓我们，也就是桂花与时香翁妈。时香翁妈送了一碗板油尖，把萧二翁妈当成了屋里人，心里早就在想，大事怎的就不去问一问萧二翁妈，她也是自己家的翁妈，永梅在她膝下。3个女人一条心，萧永和只得吩咐三爸萧永春带了礼物去请教萧二翁妈。萧永春不想去，推到了群安身上，群安不想去，推到了民安身上，最后，去的是秀秀。
    秀秀回来，对爸和三爸讲：萧二翁妈讲了，今年正月，就只有初六是嫁娶的好日子，保国结婚，二翁妈挑的也是这个日子。
    爸和三爸不做声，新安结婚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初五的这一日，一家人都动员起来，为婚礼忙碌。原来打算婚事从简，新安走路去几里外的下尧村接新娘，新娘走路来婆家。自从解放，就没有新娘坐过轿子。酒席按照最近几年的习惯，八菜一汤，九九如意。三爸带着汉戏班子的几个乐师来凑兴，分两个时段，第一个时段从上午九点道11点，2个小时，举行简单的婚礼仪式，并且是正餐，得热闹热闹；晚上7点倒8点一个小时，进洞房，闹洞房。新房一色的新，新雕花大床、新排柜、新栊子、新盖被、新垫被、新衣裳、新脸盆、新毛巾、新香皂、新蚌壳油……盖被下药放染红的鸡蛋，外加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桂圆、莲子是金贵的南货，得去镇上的南货店上采购……这已经算是有头有脸人家的排场。
    一家人正快乐地忙忙碌碌，新安几个要好的后生伢子来帮忙，告诉他萧保国结婚的排场不一样，姑娘是镇上的艳红，不光人长得标致，还由婆家出钱，做了一身毛哔叽小西装，手上金戒指，脖子上银项链；这也就罢了，萧保国租用了4台拖拉机去尧山镇接亲，村里萧红兵的两台手扶拖拉机，外乡的两台铁脑壳拖拉机，带驾驶室的那一种，后轮一个人高，坐在上面比骑马还要威风；这也就罢了，他还请了镇上新成立的洋鼓洋号队，一共20个人，洋鼓洋号开路，鞭炮从尧山村放到尧山镇，从尧山镇放到尧山村；这也就罢了，他还要请外乡的戏班子来尧山……
    新安朝火塘里吐了一口痰讲：“我倒要看看，尧山村有谁看外乡的汉戏……”
    群安嘴里喷火苗子：“到时候我们拆他们的台……”
    军安一直沉默，民安催促：“你倒讲话啊！二爸家的事难道不是我们的事……”
    军安一张黝黑的脸憋得通红：“你们晓得，我不会讲话，反正二爸、三爸说么子我就做么子，明玉是我堂客的妹……”
    群安挥着大手：“好，到时候我们几兄弟一齐动手，赶外乡的戏班子下台……”
    新安望着几个兄弟，激动地想：“有我们几个兄弟在，总不能让明玉丢丑……”
    这时已经下午，几兄弟商量好，其他不跟人比，唯独唱汉戏的事不能输，他萧保国请外乡的汉戏班子唱3日，我们监生家就请自己村里的戏班子唱3日，总不至于不让自己村的戏班子在宗堂唱，让外乡的戏班子在宗堂唱。占据了宗堂这个黄金码头，用不着比外乡的戏班子也输了。商量妥当了，只等二爸、三爸点头。
    商量大事堂客都不参加，时香翁妈也不参加。媳妇桂花将她抱到了退堂屋，她与监生爹一结婚就住在退堂屋，满满的全都是她熟悉的味道。
    二爸抽完3只喇叭筒，问一直抽水烟壶的三爸：“永春，你看咧？”
    三爸抽了一大口水烟，神情落寞地讲：“我只负责唱戏的事情……”
    二爸歉意地望着自己的弟弟，叹着气讲：“你还在怪二哥当时没有给你们举办像样的婚礼……二哥晓得错了，二哥将来热热闹闹给民安举办婚礼……”
    三爸没有做声，起劲地吸和水烟，连连咳嗽，身子弓成虾米。
    民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爸爸开始变老，鬓角满是白发……他暗下决心，一定好好读书，做一个懂事有出息的崽……想着想着，眼睛湿乎乎的面前的兄长与长辈变得模糊而遥远。
    “爸，三爸讲听你的，你就点个头，按我们商量好的办……”群安开始焦躁不安。
    二爸又开始卷喇叭筒，群安更焦躁：“如果我是你，早定下来了，用得着这么浪费时间吗？”
    二爸横了群安一眼：“小崽子，你想当爸……”目光里窜出火星子：“***老人家讲过，他扔他的原子弹，我扔我的手榴弹……跟他萧保国攀比有意思吗，你群安也想当横行乡里的水老倌？外乡的戏班子来尧山这件事，你三爸不有了主意吗？”
    “我……那……”
    群安正不晓得怎么接腔，子玉推开屋门，闯了进来，秀秀和丫丫同仇敌忾地跟在后面：“你们都躲在屋里，不晓得外面发生了大事？”
    “一惊一乍搞么子嘛……”群安不满地瞅了子玉一眼，声音比跟自己父亲说话低了一个八度。
    “搞么子搞么子，赵益安要跟巧玉结婚，这你们不晓得吧……”子玉的声音高了八度。
    “啊……”屋里的人都呆住了。
    巧玉是粮初家的媳妇，粮初家可不是一般人家，粮初自己在尧山德高望重，身居要职，亲堂兄萧如寿在地区当大官，在尧山村可是如尧山一般巍峨、庄严的存在啊！听见是听见过巧玉与盛文闹离婚，怎么突然间传出巧玉与赵益安结婚的消息呐……这如一枚小型原子弹，将尧山村的人心炸得稀碎……喜欢远乡是吾乡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远乡是吾乡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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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