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阿宝包子脸鼓了鼓，也不进去给姜国公夫人请安，转身，小鞋子蹬蹬蹬地走起来，抓着急忙俯身牵住自己手的大丫鬟，奶声奶气地说道，“走，走，走，先去给祖父请安去。”
    反正她祖母姜国公夫人是格外不喜欢她的。
    这两日回了家里，姜国公夫人不仅是不喜欢她，对她疏远冷淡那么简单。
    甚至还背着她祖父，沉着脸不许她来给她请安呢。
    那些阴阳怪气的“你不来请安我倒是还能多活几年！”这样的话，阿宝只装自己年纪小听不懂，从不往心里去。
    不然，但凡心事重些的孩子，怕是都要憋死了。
    恐怕如今广安侯夫人嘴里的那些难听话，不仅是她自己这么想，也是姜国公夫人自己的心声。
    因此，既然觉得她不吉利，那她时常来给长辈请安的话，不是叫老人家生气么。
    阿宝最体贴孝顺，可不愿意叫老人家为了自己为难了。
    她才不去给姜国公夫人请安。
    她扭着小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儿，背影圆滚滚，穿着簇新漂亮的裙子，油光水滑的一只胖团。
    两旁的国公府里的丫鬟们是不敢阻拦她的。
    虽然四姑娘不讨姜国公夫人的喜欢，可是她讨老国公的喜欢！
    这府里头，虽然前十几年是姜国公夫人说了算，可是如今老国公从边疆回来了，这府里头最说话算话的就是老国公，连国公夫人也不敢违抗老国公的话呢。
    因阿宝得姜国公疼爱，长了一双富贵眼，最踩地捧高的国公府下人也不敢怠慢阿宝，相反，还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护着，唯恐阿宝跌了去。
    阿宝从不拿下人撒气，对几个紧张的美貌丫鬟点了点小脑袋，目光扫过这几个丫鬟美貌年少的脸，想了想，没说什么，到底就要出了上房的院子去前院告状去。
    她虽然小小年纪，可也是个老告状了，告起状来又自然又熟练，也不觉得告状有什么为难羞耻的……作为一只才四岁的胖团，对长辈告状自救，要长辈给自己出气，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回京都之前，她娘亲还殷殷叮嘱过她，回了京都谁怠慢了自己，一定要记得告状的呀。
    为了叫自己的告状能更被长辈听进去，她娘还教了她许多告状的学问。
    都说青出于蓝。
    阿宝觉得自己应该比她娘更会告状才行。
    她摇头晃脑，捂着小嘴巴偷偷地笑着就要出门去前院，才出了院子门，就听见斜刺里一个稚嫩的柔和声音唤了一声，“四妹妹？”她一扭头，就见另一条路上几个秀丽婀娜的丫鬟分花拂柳而来，中间护着一个身穿罗裙，挂着一个八宝赤金锁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才六岁上下的年纪，可是却与胖嘟嘟还是一团孩子气的胖团不同，纤细可爱，眉目精致，也是格外秀丽的。她脸上挂着笑容走到了阿宝的面前，目光在阿宝的包包头上粉红色珍珠步摇上一晃而过，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角，这才笑着问道，“你是给祖母请安去么？”
    阿宝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小姑娘，礼貌地叫了一声，“三姐姐。”
    姜三姑娘姝宁看着阿宝那张圆润可爱的小胖脸，脸上微笑，眼神却闪了闪，压抑着几分复杂。
    谁会想得到，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玉雪可爱的孩子，上一世的时候得国公府阖府疼爱，是京都之中赫赫有名的名门贵女，得皇子恋慕，亲自求娶……
    她垂了垂眼睛，努力掩饰着眼底的几分阴郁，嘴上却依旧温和地说道，“若四妹妹还没有给祖母请安，我有几句话想劝劝四妹妹。”
    她露出几分柔和体贴，上前拉住了阿宝胖嘟嘟的小手，带着几分贴心地对阿宝细声细气说道，“四妹妹愿意孝敬祖母，这孝心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四妹妹你……”她顿了顿，露出几分说错话了的不安，又急忙掩饰一般地说道，“祖母最近病着，我也是日日在祖母的面前服侍，担心祖母才口不择言，四妹妹别与我见怪。”
    见怪什么？
    就是说她的的确确是个扫把星，克了姜国公夫人，叫她离长辈远点儿。
    阿宝呆头呆脑地看着面前笑容温柔善良，其实非要把扫把星这名分给她坐实惠了的长房堂姐。
    她有点想不明白，姝宁为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
    按理说，姝宁是长房庶女，和她这个二房嫡女不过是隔房的姐妹，就算姐妹相争，也是长房的几个庶女相争罢了，怎么反倒和她占锋相对起来？
    打从阿宝回了京都，不过两三日而已，这府里头到处都是阿宝是个克了祖母的扫把星的风言风语，下人背地里说说也就算了，可是姝宁这话……对一个四岁的胖团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呀。这没准儿都得成了童年阴影了。
    阿宝就懵懂地看着姝宁，呆呆地问道，“三姐姐你……”
    “三姑娘，咱们边关出身的人都喜欢有话直说。您这说一句吞半句的，阴阳怪气给谁看呢？”跟着阿宝回了京都的丫鬟都是边关的人，早就得了姜二奶奶的话，命不许叫人欺负了阿宝的，顿时横眉立目。
    她们凶神恶煞，瞧着比弱花弱柳的可爱女子自然是多了几分凶悍，姝宁小脸儿发白，急忙退后了一步，忙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阿宝低声说道，“四妹妹，我，我只是最近服侍祖母心有所感，不是有意伤了四妹妹的心。”
    她年岁不大，瞧着在凶神恶煞的丫鬟威胁下格外可怜，阿宝是个以和为贵的好团子，最与人为善不爱争吵，急忙扶着身边丫鬟的手说道，“算了算了，三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姑娘！”
    “没事儿，三姐姐不是有意的。我能理解。”与人为善的胖团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包头，美滋滋地觉得自己今天也很好看，对急忙松了一口气对自己露出几分感激的姝宁奶声奶气地说道，“三姐姐照料了祖母好些天，嫌累了，对祖母的病都不耐烦了，懒得侍候了，口出些怨言，我听见了就算了。你们为了祖母抱不平，可是如果大声叫嚷起来，叫祖母知道三姐姐这么嫌弃抱怨，得多伤心啊。算啦算啦，三姐姐再坚持坚持，我今天就当没听见，你也别在旁人的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她善良地挥了挥自己的小胖手，格外通情达理。
    堂姐天天侍候长辈心生愤懑，她懂！
    她懂她。
    姝宁看着胖嘟嘟一团一心体贴的胖团，目瞪口呆。
    “没有，我只是……”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阿宝。
    阿宝才四岁，刚刚的那些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没事儿，我给三姐姐保密。”阿宝乖巧地捂着自己的小嘴巴，对姝宁甜甜蜜蜜地说道，“三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让祖母知道。你快去服侍祖母吧。”
    姝宁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堂妹，许久之后才垂了垂眼睛，柔和地说道，“多谢四妹妹提醒。”
    她似乎是欲言又止，只是却只是对阿宝笑了笑，带着浩浩荡荡的丫鬟们一同往上房的院子去了。
    阿宝做妹妹的，自然是请她先走，见她与自己擦肩而过，又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小衣裳。
    “这个三姑娘，不过是世子庶女，怎敢这样猖狂。”
    “耐不住有了好外家。你忘了，现在屋子里那广安侯夫人可是她嫡嫡亲的亲外祖母呢！”
    “侯门贵女给咱们世子做了二房，又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阿宝对这些丫鬟们的议论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不听身边丫鬟“姑娘，她还回头看你！”这样的话，哼哼着说道，“她先放放，现在先去告状。”
    比起姝宁，当然是她伯娘范氏更重要，更何况阿宝与姝宁虽是一府的姐妹，其实根本不熟，如果不是她回到京都就被祖母迫不及待按上了扫把星的帽子，成了福气满满的堂姐姝宁的对照组，她也不怎么喜欢和她大伯父的这庶出的得宠闺女一块玩儿。
    不过姝宁的确是个有点奇怪的人，要不怎么连广安侯夫人都得意地宣称姝宁是个福星呢。
    阿宝的姑母姜贵妃尚未出阁时，姝宁人还是小小的，却张嘴就说她姑母，如今宫中宠冠后宫的姜贵妃贵不可言，是凤凰命。
    当初还没有人相信。
    可是如今姜贵妃已经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新君柔情蜜意，宠冠六宫，且风言风语都说皇后因娘家犯了事，可能要被陛下给废了，那皇后若是废了另立新后，必然得是陛下心坎儿上的人，还能有谁……都说新后八成得是新君迫不及待迎进宫的姜贵妃呢。
    因这一句话，姝宁就极得姜国公夫人的疼爱，福气满满，出口就是福气来着。
    不过这样的福气阿宝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巴望着人家的妻子被废，被赶走而取而代之，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她心里一肚皮的小心思，摸了摸自己的胖肚皮，觉得自己满肚子都是小心眼儿，懒得和姝宁计较，踢踢踏踏地往前院去了。
    前院也依旧安静，小厮下人见了阿宝，顿时笑得脸上开了花儿，也不去阻拦她，眼看着胖团扭着小身子一头推开了关着的书房的门。
    “祖父……”奶声奶气的声音撒赖一样叫起来，阿宝推开门，一头撞到正站在门口，仿佛来接她的人的腿上，熟练地抱住，蹭蹭，仰头，准备告状！
    她抬头，撞入眼睛的却不是姜国公那张粗糙满是风霜的老脸。
    一个英俊逼人，眼底带着几分戾气肃杀的陌生少年，垂头，冷冷地看着抱着自己修长的腿蹭来蹭去的小家伙儿。
    胖团的脸僵硬了。
    抱错了大腿怎么办？
    在线等。
    ……有点儿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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