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子仇池

    原本，枫堂只是一个庄中护卫队议事的地方，但随着护卫队的人数增加，诸多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只有一间房子的枫堂也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经过几次改造后，枫堂的院墙向外扩大了许多，院内又加盖了几间屋舍，这些屋舍有的成为了放置武备的仓库，有的作为晚间巡夜的更替之所，也有的单纯地成为了可以住人的房舍，骞韬几人便是住在枫堂的房舍中。
    骞韬留在李家庄快有月余的时间了，他是为了参加李峻的婚事才跟随苟掌柜一同回到了坪乡。
    另外，因汾渭两水多处结冰，行船已是难事，所以李峻已经让商队暂停了运输，等到来年河冰解冻后再起商贸。因此，骞韬提前将仇池那边安排妥当后，自己也就安心地住在了李家庄中。
    此刻，枫堂的正房大厅内，骞韬正与江霸在一个大沙盘前比比划划，为着仇池附近的山势方位的摆放忙个不停。
    沙盘是李峻让江霸做的，以木板为地，木条为界，用黏土、砂石、树枝等一系列的小物件替代了真实的山川河流、城池郡县，搭制成了一幅立体的地形图。
    做出这样大的地形图实属不易，也亏得江霸所记得舆图详细，否则也是绝难做出的。
    郭家的二郎郭方也在枫堂的正厅中，因为郭李两家关系亲近，李家长女李耹又是郭家的主母。因此，身为护卫队支队长的郭方会常常留宿在李家庄，大家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此刻，郭方正坐在火炉旁的一张木椅上，身子前倾地看着手中的书册。纸张在这个时代并非是难得，除了纸质稍差了些，纸质的书籍已经是个寻常物了。
    听到骞韬与江霸忙碌的声音，郭方抬头望了望，又转头看了看长桌处正在书写的苟远，随后笑着又低头看起书来。
    这是一个寒冷的清晨，但在这温暖的房间里，屋中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让这个本来议事的大厅显得有些安静，也多少有些安逸。
    过了一会，房门开启，一股寒意夹带着飞雪涌进了屋内，落了一身冬雪的李峻与郭诵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两人进门后，拍了拍身上的袍服，又用力地跺了跺脚，口中都在抱怨这鬼天气。
    郭方站起身来，将炉子上烧开的水倒了两碗放在了长桌上，又拿了方巾递给了李峻与郭诵，让他们擦拭了一下脸上融化的雪水，然后笑道：“庄主，兄长，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郭诵擦完了脸，将方巾递还给了郭方，口中回道：“哎呀，这天太冷了。要不是母亲要过来和外祖母、姨母说话，我才不会天不亮就往这赶呢？”
    随后，他又对李峻道：“哎，二郎，要不你与我娘说说，今夜就住在这算了，这个天再赶回去，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郭方听说母亲来了，便想出门给李耹请个安，被李峻一把拉住道：“现在不用去了，等中午回去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就行了，我长姐正与我娘、二姐、裴璎说话呢。”
    郭诵也说道：“是呀，晚些时候再去也不迟，或许今夜还不走了呢。”
    李耹虽说不是郭方的生母，但李耹是郭家的主母，又一直对郭方多加关爱。因此，郭方极为孝敬李耹，礼数之事从不敢遗漏一二。
    郭方见兄长发话，也就顺从了下来，转身将桌面上的水碗端给了李峻与郭诵。
    这时，屋中的其余人也都走了过来。李峻喝了一口热水，对着江霸道：“江大哥，安排给李瑰的事情做的如何了？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我看是不是给那些人再送些石炭与柴木呀？”
    江霸拍了拍手上的泥沙，口中回道：“住的地方都没问题了，我一大早就让李瑰带人送了些柴木过去，顺便让他再到各家看一看，是不是有漏雪漏风的地方，要是有的话，就赶紧修一修。”
    李峻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长出了一口气道：“哎呀，今早老娘还嘱咐了，要多去看看，可不能在咱们李家庄外冻死人呀。”说着，他转头问向骞道：“对了，骞韬，你家那边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过冬的粮食够不够吃？”
    骞韬正在搓着手上的黏土，听李峻问自己，赶忙回道：“没问题的，我走前都看了一下，粮食都够的。除了交给杨茂搜的税粮外，我们也都多藏了一些。”
    江霸听骞韬如此说，心中愤恨道：“这杨氏真让人心恼，骞兄弟辛苦赚来的钱粮不仅要上贡给他，便是自己的也要东藏西藏的。若是离的近些，我真想与那杨茂搜战上一战。”说着，一拳击在了桌面上。
    骞韬拍了一下江霸的肩膀，口中说道：“江大哥莫要生气，现如今与以往相比已经好了许多，杨茂搜也不似过去的那般苛刻了，想来应是与我族有了武备，有了钱粮的关系。”
    郭诵看了一眼李峻，转头问向骞韬道：“骞兄弟，现如今你那边能有多少可战之人了？”
    听到这问话，骞韬略显自豪地回道：“不瞒大家，自从开通商道后，族人都积极参与，我这边若按庄主给的武备来算应有一千三百人，若是按能打能杀的人来算，怎么也有四千人左右。”
    一直坐在木椅上的李峻抬头问道：“那山城里有多少军力？”
    “唉”骞韬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回道：“山城里至少有一万五千人的兵力，这还不包括他们族中的青壮。”
    李峻点了点头，随意地说道：“嗯，差距是大了些。”
    骞韬虽是一时气馁，但转眼又豪气地说道：“庄主，我也不求太多，能让族人不再受欺凌便可。但若是真的一战，我们羌人是少些，可也不是怕死之辈，怎么也能咬断他半个喉咙。”
    大家见骞韬说得豪迈，也都笑着点头应是。
    既然说起了这个话题，骞韬想到了一件事，略带遗憾地说道：“庄主，这些天我经常到演武场去，看到护卫队的兄弟们操练的极有章法，各队在进攻防守上攻的迅猛，守的有序，期间的各式军阵演练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们那边就差得多了，每每与人对敌时，全凭着族中弟兄们的勇猛，全无战……”
    骞韬说到这，一时间忘了如何说了，赶忙问向郭方道：“郭方兄弟，你说的那叫战什么来着？”
    郭方笑着回道：“是战术方略。”
    “对，就是战术方略，我们就是没有战术方略。”
    骞韬重复地说着，随后继续道：“庄主，虽然我族人离坪乡远了一些，但他们也都知道您为我们做了什么，如今杨氏不敢再随意地凌辱我们，固然是我们敢打了，但没有庄主的钱粮与武备，我们是无法与之硬碰的，这些我的族人都明白。他们敬重您为人豪迈，重情义。我们羌人便是这样，对于情义是要重于生命的，所以我们希望能跟着庄主，可又路途太远，我们又有太多的妇孺与老人，我们……”
    骞韬的话有些乱，说到最后，便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李峻望着骞韬，笑着说道：“你想让我帮你训练你的族人？”
    骞韬略带难为情地答道：“庄主，我是有这想法，其实我早就有这想法，就是一直不敢提出来罢了。”
    说到这，骞韬搓了搓双手，声音略有低沉道：“我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庄主重情义、有大恩于我们，但骞韬与族人终究还是外人，并不是你们李家庄的人，不能也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哈哈哈”
    李峻笑了起来，随后站起身说道：“骞韬兄弟，你这话我可就不愿听了。你现在不就在我李家庄吗？如何就成了外人？若真是外人，我李家庄又怎会让你留宿庄内，随意走动的？你在庄中这么久了，可有人将你当作外人了？”
    骞韬听李峻如此说，咧嘴笑着致歉道：“是骞韬说错话了，庄主莫怪骞韬。”
    李峻笑着摆了摆手，口中说道：“是该有些操练的，如此也能少些伤亡，也更有战力。不过，我是不能去的，你看让郭方跟你回去如何？”
    见骞韬满眼惊喜，李峻又赶忙说道：“哎，别急，这事还要问问郭方的意见，我可不能替他做主。”
    一旁的郭方听李峻说要让自己去仇池，先是一怔，随即将目光望向了兄长郭诵。
    郭诵轻轻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郭方，这件事二郎与我商议过。自开通商道后，咱们郭家也想在西边做些生意，本来父亲是想让我过去的，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跟父亲商议一下，便让你代我去那里。”
    郭方尚未做出回应，一旁的骞韬却兴奋地说道：“郭方兄弟，你应愿意的吧？要是你能过去，我必将族中人手全都交与郭方兄弟，让他们听命于你，我骞韬就给郭方兄弟做个副将即可。”
    郭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又将眼神望向了郭诵，似乎想再一次征询兄长的意见。
    郭诵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郭方的肩头，口中说道：“二弟，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不需要大哥再给你拿主意了。庄主是觉得你有本事，也有能力帮骞韬练好他的族人，如此才会让你去的。你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别人是不会强求你的。”
    李峻一直在看着郭方，此刻也开口说道：“郭方，这件事没有与你提前商议是我的错，但还是要看你的决定，不要为难。”
    郭方摇了摇头，望了望屋中的每一个人，忽然笑道：“我去，给我一年的时间，我郭方必会将骞大哥的族人操练成一支无人可敌的铁骑军，再给我两年的时间，我郭方定会助骞大哥打下山城，掌控仇池山。”
    听了这话，屋中的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骞韬更是一把揽住了郭方，哈哈大笑起来。
    郭方虽是庶出，年纪也小了郭诵一岁，但他的雄心却丝毫不弱于兄长。
    孩童之时，他则希望自己能成为军伍之人。长大后，他就更希望能像兄长一样驰骋疆场，像庄主二郎一样领万千兵马，杀敌于阵前。
    当年兄长郭诵跟着李家二郎去洛阳，去秦州，去雍州，这都让少年人羡慕不已。那时的他多么希望兄长能带上自己，李家二郎能带上自己，哪怕只是做个牵马之人，能留在军中也是好的。
    虽然被拒绝了，但留在家中的郭方并没有气馁，他苦读兵论，习练武艺，只希望日后能让兄长和李家二郎知道自己的本事，将自己留在他们的身边。
    适才，当郭方听到李峻让他去仇池，去练兵，去练近四千余人时，少年的心激动不已，也是不敢相信的。他愿意去，他也想去，他想要去证明自己。
    李峻望着因激动而脸色潮红的少年，笑了笑道：“郭方，你想的我知道。但要记住，之所以让你去，是因为我与你兄长觉得你会做一个兵权谋家，而不是做兵形势家，更不是鲁莽之辈。你时刻要记住，骞兄弟的身后还有几千的妇孺老弱，万万不要将她们害入绝境。”
    郭方激动的心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依旧兴奋的骞韬，对李峻点头应道：“庄主请放心，郭方事事都会谋定而后动，会与骞大哥多做商议，也随时与庄主保持联系。”
    李峻点头道：“正因为放心，我才会让你去。你这几日从护卫队中选出百名你满意的人，到时会与你同行，让他们帮你做事。另外，其他的钱粮与消息传递方面，苟掌柜届时会安排。”
    一切谈妥当后，李峻对着骞韬笑道：“骞韬，这下你满意了吧？不再说你与你族人是外人了吧？”
    骞韬心满意足地笑道：“我就说庄主不能厚此薄彼，都是庄主的兄弟，怎会看我们一盘散沙而不施以援手呢？不过，要是也能让我当个中队长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江霸笑着拍了骞韬一巴掌，口中笑骂道：“如何？你这是想要将哥哥的差事也抢了去吗？”
    骞韬大笑着连连摆手，口中连说着不敢，惹得大家一阵好笑。
    众人笑罢，李峻伸展了一下双臂，开口道：“好啦，这事先这么定下来，具体的事等过完了年你们启程时再说。如今快入年了，明天大家一起到平春城去采些年物，顺便找张景他们到东颐楼喝秦州春酿，如何？”
    一听明日要入城吃酒，大家都赶忙应声称好。
    大雪寒冬的这个上午，在温暖的正厅内，众人谈论话题先是从东颐楼的酒香，继而又转到庆云阁的佳肴，最终还是转到了男人间最爱的话题上。
    这些话题若是凤琴苑中的姑娘听来，也不过是娇媚地一个扭身罢了。但正是那想象中的娇媚，想象中的扭身，却让雪中的枫堂里传出了阵阵的大笑之声。喜欢铜驼烟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铜驼烟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