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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平春城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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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家庄内一处偏僻的木屋中,一名被捆绑成肉粽般的人正费力地挣扎着。那人身上的武将官服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斑斑血迹染红了地面上的黄土。
    “郭诵,你他娘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老子也敢绑,待老子禀了督护,定要带人剿了你郭家。你他娘的放开老子,放开我。”
    咒骂声不停地从武官的口中吼出,挣扎的身体在地面上不住地扭动着。
    此刻,郭诵正站在武官的身侧,手中提着一根带刺的木棍。听着骂声,郭诵将手中的木棍抡起,一棍一棍地打在了那人的身上,腿上,清脆的骨裂声从武官的腿部传出,随之而来的便是武官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是…是吴督护要杀你们,和我无关呀,郭…郭兄弟,你…你放了我吧,我绝不会和督护说的。”一阵哀嚎声后,武官的话语软了下来,苦苦地哀求着。
    这时,木屋的房门开启,李峻低头走了进来。一进门,他便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人,鲜血正从他的腿部流出,身下一大摊血迹。
    李峻皱着眉头望向郭诵,又转头看了看屋内站着的四名壮汉,口中问道:“郭诵,你在干什么?”
    躺在地上的武官听到说话声,努力地仰起了头,哀求地说到:“东明亭侯,真的和我无关呀,都是吴督护…不,都是那吴畿,他怕您再夺他督护一职,所以才起了杀心,真的不关我的事呀?”
    武官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不知是疼的还是真哭,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蓬头垢面,再加上满身血污地躺在地上,显得整个人肮脏不堪。
    李峻紧皱眉头,拽着郭诵走出了木屋。刚关好门,他便沉声地问道:“郭诵,你要干什么?”
    郭诵先是一愣,随后答道:“二郎,我猜的没错,就是那个姓吴的王八蛋要杀咱们,上次的遇刺就是他安排的。”
    “那又怎么样?我问你,你要干什么?”李峻依旧冷漠地问着。
    郭诵再次愣了愣,一时间他也没想好自己要干什么,只是将吴畿身边的一名参将绑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还真没想过。
    略一愣后,郭诵气恼地说道:“我要去杀了吴畿。”
    李峻双眼眯了眯,随后寒声问道:“然后呢?”不等郭诵回答,李峻厉声说道:“然后你再去杀了太守宋胄,你再去杀了他的亲随,你再去杀光平阳军,是不是?”
    此时,郭诵有些冷静了下来,沉默地没有应答。
    李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地说道:“郭诵,做事情是要想周全的,杀一个人容易,后面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那是很难的。吴畿现在是督护,是宋胄的亲外甥,你杀了吴畿,那宋胄能忍让吗?你觉得凭着咱们两家的这点人,能打得过平阳军吗?”
    郭诵沉默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倔强地说道:“平阳军里也有咱们的弟兄,他们不会打我们的。”
    李峻苦笑道:“是,是有咱们的弟兄。那我问你,偌大的并州,有多少人会帮咱们?并州的朝廷兵马你又知道有多少吗?”
    郭诵喘了一口粗气,嘟囔地说道:“不说整个并州,便是离石五部就有近十万兵马。”
    李峻苦笑地点了点头,口中说道:“那就是了,就算整个平阳军都帮咱们,也不过一万余人,你觉得能打过十万人吗?”
    见郭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李峻继续说道:“打不过,打不过人家就会杀过来,会将咱们李家和郭家屠光,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这你想到过吗?”
    郭诵垂下了头,继而又抬起,猛地挥拳砸在了门板上。
    李峻拍了拍郭诵的肩膀,轻叹道:“郭诵,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该忘记就要忘记,即便是无法忘也要假装忘掉,这样才能继续活下去。你和我都不是一个人,咱们的身后都有一大家子人,与吴畿交恶不同于敌我对战,上阵杀敌即便是死了也就死咱们一个,与吴畿拼命,是会连累家人的。”
    郭诵深吸了一口气,有所醒悟地点了点头。
    李峻见郭诵平静了下来,笑着说道:“所以说嘛,宁与豪杰争锋,不与小人生恶。吴畿是个小人,又是个掌兵的小人,咱们没必要与他硬碰的。过几日,你陪我去趟平春城。”
    郭诵闻言,感觉李峻似乎是话中有话,赶忙问道:“二郎,莫非你有什么巧计?你是要亲自去杀了他吗?”
    李峻对着这个问话很是无奈,苦笑不得地说道:“我哪里有什么巧计,我就是让你别去招惹他罢了。去平春城是有事要办,和吴畿没什么关系,杀什么杀。”
    说着,他一巴掌扇在郭诵的头上,笑骂道:“你这脑袋整天都想些什么呀?是不是天天想着杀人呀?日行一善,余庆子孙,杀人是重孽,你能不能积点德给后人呀!”
    郭诵揉了揉头,嘴里小声地嘟囔着,见李峻转身离开,他赶忙问道:“二郎,那里面那个怎么办?是放了?还是给弄到别处关起来呀?”
    李峻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略一思忖后,淡淡地说道:“杀了他,沉河里。”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
    夏日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越过远山,穿过晨雾,照射在大地上时,花间叶上的朝露正似流珠般地滚动着,映射出了晶莹的光彩。
    秀水的水面平缓,一艘装满了货物的商船正驶离渡口,巨大的风帆在徐徐的晨风中缓缓升起,将商船慢慢地推向了远方,直至成为了一个黑点。
    此时,一艘渡船也离开了码头,向着对岸划去,不多会儿,渡船停在了河对岸,随后,四匹快马下了渡船,沿着山路向北而行,消失在了远山之中。
    李峻一行四人骑行的并不太快,因为路途不远,又起了个大早,因此,四个人走的倒是悠闲,出了山路岔道也就上了官道。
    此时的官道上少有行人,除了马蹄声与四人的谈笑声外,整条路上也就只剩下两侧山林间的鸟鸣了。
    李峻与郭诵并骑而行,行进间两人一直闲聊着,郭诵问起了昨日演武场的事,李峻胡扯了一阵,又说了些想法,听的郭诵兴奋异常,在马背上急声地招唤着,让后边的李瑰与江霸上前来,一同谈论起李峻所提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郭诵想到了一件事,便开口对李峻说道:“对了,二郎,我昨天偷听到外祖母说要到裴家下聘了。”
    李峻不在意地随口问道:“是谁要娶妻呀?你吗?你娶妻怎么还让我家去下聘呀?”
    郭诵撇嘴笑道:“既然是你家下聘,那当然就是你娶妻了,如何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李峻愣了一下,转头问道:“我?娶妻?娶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这时,跟在两人身后一同骑行的李瑰接话道:“二郎哥哥能娶谁,当然是裴家的姑娘了。”
    郭诵跟着玩笑道:“完喽,咱家的二郎是真傻了,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记得了。”说完,他与李瑰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峻侧身望着正在大笑的二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段时间,他通过搜寻记忆的碎片以及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解到了许多关于这个身体以往的事情,有在洛阳的经历,有在雍州平叛的经历,也有在平阳郡做督护的经历。
    然而,在诸多已然明确的人与事中,他没有星点关于定亲与嫁娶的记忆,就连女子的记忆都很少。
    这突然的,自己就要娶妻了,娶一个从未谋面,素不相识的人为妻,就是他这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也觉得未免过于草率了。
    李峻左手紧了一下手中的马缰绳,右手搓了一下额头,对着郭诵说道:“先别笑了,说说怎么回事?我这段也失忆了。”
    郭诵忍住了笑,开口说道:“你的妻是裴家堡裴城远的女儿,叫…叫什么来着?这猛然一说还真忘了,反正你们是娃娃亲。”
    说到这,郭诵的话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后,转头问李瑰道:“哎,李瑰,你知道那裴家姑娘叫什么吗?”
    李瑰也想了一会,摇头道:“不知道,只是听说与裴家姑娘定的亲,叫什么还真不知道。”
    突然,李峻的脑中跳出一个名字来,随口问道:“裴鹰?”
    听到名字从李峻的口中说出,郭诵深感惊讶,疑惑地问道:“对,裴璎,就是这个名字,你记得?”
    李峻苦笑地摇了摇头,将在大市长街上所发生事与大家说了一遍。
    郭诵大笑道:“我的小舅舅,那一定就是我的舅娘了,人家可能是听说你变傻了,赶紧跑过来看一看。好在没傻,要是真傻的话,可能人家璎姑娘就要悔婚喽。”
    一路上,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前行着,渐渐的官道上也有了途径的车马与行人。半个时辰后,平春城那高大的南城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平春城是一座旧城,始见的时间较为久远,从最初的依山建城到现如今的这般规模,是经过了历朝历代的地方官员,耗费巨大的人力与物力进行扩张与加固所形成的。
    时至今日,平春城已然成为了并州最大的一座城池,坚固的城防与繁华的经贸让众多的豪门大户在这里安家置业,更多大量的商贾在城中设有商铺与中转之所,不仅引来了四处的买卖之人,也使得各处的商品由此向外流通出去。
    此时,平春城南门处的吊桥早已落下,城门下的行人与车马有序地出入着,守卫的军卒偶尔地会拦下某人,盘问一番后也便放行了。
    来至吊桥前,李峻与其他三人都翻身下马,各自拽着缰绳牵引着马匹走上桥面。
    踩着粗大滚木制成的桥板,李峻透过缝隙向下望去,桥板下是六七丈深的护城河,由于雨水不足的原因,河水的水面低了许多,露出了两边土褐色的沟壁。
    入城门时,因为避让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李峻与江霸落在了后边,郭诵和李瑰先行走过了城门。待到李峻也进入城中时,他看见郭诵正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凉棚下与几人交谈,那几人皆是军伍装扮,似乎与郭诵聊的很是投机。
    李峻正望着,就见郭诵似乎看到了自己,不住地挥着手,而与他交谈的几名军卒也望向了这边,并快步地向自己走来。
    “明亭侯,那日一别,您与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今日可得聚上一聚,多饮上几盏酒,如何?”
    说话的,是来至身前的几名军卒中的一人,这人身形高大,浓眉重须,话语间中气十足,极尽豪迈,一看便是历经军阵之人。
    李峻的脑中有这个人的记忆,此人名唤张景,曾是自己做督护时的参军。
    见张景与自己说话很是殷勤,李峻也故作热情地说道:“张景兄,世回这次来就是要找你喝酒的,就是不知道张景兄肯去否?”
    张景闻言,放声大笑道:“世回这话可是揶揄人了,莫说以前你是我张景的督护,便是现在,世回也是有着侯爵身份的贵人,张景一届武夫,能与东明亭侯饮酒,那可是高攀的紧呀。”
    不等李峻说话,站于一旁的郭诵笑道:“张大哥,几日不见,你与我舅舅两人这说话倒是见外了许多呀。”
    张景一张双臂,瞪着眼睛笑道:“郭诵,这可不能怨我,以往世回都是说喝酒去,咱们兄弟就去喝酒,那有今天这话?既然世回说了,那我张景也得应一声不是。”
    周围几个人听他如此说,不由地都哈哈大笑起来。
    人是个奇怪的动物,无论将心理变化隐藏的多深,总会在一个不经意间,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出来。情感也是如此,与人的关系如何,往往能通过话语中所掺杂的动作表现,就可判断出关系的远近。
    李峻在自己的时代曾经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虽然他对张景有记忆,但并不完全。因此,从一见到张景开始,李峻就在观察,他要判断出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的真实情义,从而来推测自己与这个人该如何相处。
    另外,李峻觉得无论是在自己的那个世界,还是眼下的这个乱世,能有几个挚友还是非常难得的。
    既然自己成为了这幅身体的主人,那这副身体所拥有的一切自己就要承接过来,坏的要接,好的就更要接了,就像眼前的这个汉子,这个曾经的也将是今后的挚友。喜欢铜驼烟雨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铜驼烟雨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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