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也只能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好像越是肚里没食就觉得日子难过，明明都过完了年，还是紧跟着下了几场大雪。集福镇的地里积了厚厚的雪，虽然不用下地，可是镇上的粮交过税粮后就所剩不多了，镇长又召集大家来开会，往年这时候大家是可以在自家做饭吃的，顺便用炉灶里的火驱一驱严寒，但因为今年艰难，镇长决定还是省些柴米，今后每日三餐还是让大家来福福这里吃。
镇上人们家里没有火，更觉得日子难过。可想着到底不用被抓壮丁被派去战场上立即挨刀，也就只好各自安慰自己一番，接受这个现实。况且，集福镇已经比其他地方强了，听说镇子周遭的一些村子里，已经有卖儿卖女的情况了。集福镇好歹有福福那些钱换来的粮食，其他村子交了粮税，粮仓就空了，与其让孩子跟着挨饿，还不如卖到大户人家做奴仆，起码能保住性命。
镇长还是有远见的，一过完年他就四处奔走打听，靠着人脉给镇上的青壮们谋些事做，让他们能有些别的收入。渐渐的镇上的男人都出去做工，连镇长的儿子都进城给陈员外家做木匠了。镇上如今多是老幼妇孺，白天，孩子们只要会走的，都去孟先生那里念书，镇上除了福福家就只有孟先生家还生有火，可以做饭，小孩子挤在那里也冻不着，吃饭也在书院。大人们就来福福这里吃饭。
镇长看福福还要编草席，有心派几个镇上的妇人过来帮福福做饭，可集福镇上的妇人几乎都有一身的病痛，气温骤降让她们身体更加虚弱，能挺到春暖花开就不错了，更别说帮忙。所以福福谢绝了镇长的提议，说自己身体壮，以前不用人帮忙现在也不用。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那就是地窖里的粮食太少了，镇上其他人虽然知道日子艰难，但还不知道艰难到什么份上，这份儿压力福福不想让别人也一起承受。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能瞒多久。
大包子，福福已经很久不做了，馒头也渐渐被杂面的窝头代替，有时干脆是菜团子，碗里的主食也渐渐变成了粥，干的变成稀的，米面变成杂面，但是没有一个人问福福怎么如今伙食成了这样，他们还安慰福福，称赞她做的饭好吃，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做的有滋有味儿。
福福也只能强撑住笑脸，心里压着的巨石却越来越重。
饥饿，真的是一件无法回避的事情，这是福福这段时间最深刻的体会。她长得胖，可饭量也大，其他妇人吃了饭回去还能缩在床上闭眼等日落，她却还得操持一切，还要编草席。有时趴在席子上正编着，就头晕目眩，一阵恶心。镇长把家里的牛都卖了换成了粮食，本来是好事，可之后福福只能自己推磨了，虽然磨盘不大，初推没觉得什么，可肚子饿的时候推个十来圈儿，她腹内就不住的绞痛，而且想吐，有时会呕出几口酸水儿来。
每到这时，她就赶紧的去从大铜壶里倒出一碗热水灌下去，热水没味道，喝多了越发觉得嘴里寡淡，且仍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这时她总安慰自己，自己这里起码一天炉子都不用熄，其他邻居家里冰冰凉的连火都没生呢。
可纵使这样，也没法不觉得凄苦，有时候两眼忍不住发酸。
以前也没有多富裕，可爹爹从没让她挨过饿，要不她也不会在集福镇这个地方也这么珠圆玉润。在天庭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达达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那时她身上虽然没什么好的仙器和装饰，可天庭上什么好吃的她都吃过，她敢说，连玉帝都没有她的口福。现在，爹爹和达达都不在身边了，她饿了肚子了。
每天计算柴草米粮，只有在晚上挨着枕头时，福福才感觉放松一些，可以沉浸在梦里。梦里有爹爹，模样模糊的母亲，有达达，有天庭，偶尔，只是偶尔，也会有狄融。
小顺已经没有剩饭可吃了，福福就把自己的口粮分一些给它，时常感叹还好它不是什么大狼狗，只是一只很小的串串，要不然她可就养不起了。
小顺对口粮减少也没表示什么，表现得比以前更加乖巧听话，虽然瘦了些，可是精神奕奕。
还没到赶集的日子，桂香大姐就又带了自己的小狗过来，小顺把小花狗叫到房子后面，刨出自己藏了许久的一根骨头推给它，小花狗看着小顺瘦小的样子，突然眼神变了变，害羞般的低着头不再倨傲了。后来，福福就看见它俩在一起玩儿，你追我赶还挺亲热的样子。
桂香大姐对福福说，她现在在自己住的地方办粥厂，把家底都拿了出来买米粮周济吃不上饭的人。
“希望能给我家小午积德吧。”桂香大姐说，然后晃了会儿神，又问福福，“对了，听说你们这里的庙挺灵的，我想去拜拜，希望神灵能保佑我家那……”
桂香大姐眼里湿湿的，福福默默的给她指了指路，目送她被婆子搀出去了。
其实方进能有什么办法呢？福福想。她也是这会儿才知道，神仙能做的事其实很少。方进可以让地里立刻长出粮食，长得多多的吗？他也不能。他连要救集福镇上的百姓，都要绕那么大的圈子去指望祁鹿。
玉帝和品阶高的神仙也许可以做到，但他们也不会那么直接的去干涉凡间的事，他们都是历尽千劫的，众生的苦再苦，在他们看来也就是那样，谁还没经历过，都是考验、是历练罢了，大不了死后让你位列仙班。况且真要在人间什么都顺风顺水，那人和神仙有啥区别？不对，就算做神仙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呢，所以，凡人就更得忍着了。
终于等到地里冒绿芽的时候，福福的脸瘦了一圈儿，棉袍都宽大了一圈儿。一天福福照常天刚亮就起床生火做饭，刚打开门要去打水，就踢上个说硬不硬说软不软的东西，她吓了一跳，揉了揉眼仔细看，才发现自家门口多了几个口袋，把袋子打开，里面竟然是粮食！
另一个袋子里，除了米，上面还有个小口袋，打开后，一阵肉香扑过来，福福的口水顿时没忍住，赶紧吸溜着“咕咚”一声咽下去。
是肉干，竟然是肉干！大片的牛肉干！
福福四处看看，房前没人，她跑到院门前，见门口有些凌乱的马蹄印，一直延绵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福福跑回去把口袋拖回房里，累得头晕目弦。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会儿粗气，等缓过来就立刻爬起来跑去烧火。
打了水倒进锅里，把袋子里的米洗好下锅，又拿了几片肉干撕碎加在锅里，很快，好闻的香味儿就飘了满屋子。福福闭上眼嗅着，感觉身子发轻，像是整个人在这种香气里荡漾。
会是谁送的呢？
福福睁开眼，又扒开袋子找，在第一个面粉袋子里又找到一个小绣袋，打开后眼前又一阵目眩，天哪天，里面是一袋金瓜子儿，这么一小袋，能换一年的口粮了吧？
福福赶紧把袋子重新系好，看袋子上的花纹却有些稀奇，这不像是他们这边会绣的样式，倒像是……
福福的心狂跳起来，抬头朝北方望去，那是大尧的方向，难道是他？
也只能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他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他过得很好，起码，都能调动人来周济集福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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