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认输

    悯月皱着眉头看着楚明轩，之前他觉得扬州四大才子一个个都是温文尔雅之辈，虽然个别几个都有些狂傲，但这是身为顶级才子自然会有的性子和傲气，当时还颇为欣赏，只是这个时候，将他们和曹奕一对比，就凸显出差距出来了。
    现在她看着楚明轩哗众取宠的举动，内心甚至有点反感，倒更希望曹奕能够写出比《折桂令》更好的词，只是内心又觉得，若曹奕将之前船上吟唱的《南乡子》写出来，自己到底要不要指出这是之前写好的呢？这让她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
    若曹奕将《南乡子》写出来，那么这一次作词比试肯定稳赢，但是这样一来对于段欣德来说就又不公平了。但她又怕曹奕重新作的词，又没有《折桂令》好，反而输了比赛，以他对楚明轩的了解，只怕真的做得出来让曹奕赤身裸体上街游行的惩罚举措。
    曹奕转过头看了一眼楚明轩，不再管他，静心屏气，提笔沾墨挥毫。楚明轩探头看他写的什么字，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悯月此时也是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随后才意识过来自己的举动有点唐突，羞赧地看了看左右，发现其他人此时所有心思都放在曹奕那边般，倒也没人注意到她的举动。
    “哟，是念奴娇啊？”楚明轩在一旁怪叫到，“曹安，你知不知道这个又叫做《百字令》，是要写满一百字的，上阙四十九字，下阙五十一字，你可不要写漏了啊。”
    悯月听闻念奴娇的词牌名，内心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在纠结说不说了，只需要最后看看这首《念奴娇》是不是比段欣德的《折桂令》好就行了，希望曹奕能赢吧。
    这次曹奕没有理睬楚明轩，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姿态潇洒的将一个个字挥写出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楚明轩高声诵念，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有意思，段兄写得是“长江浩浩西来”，你以为反一下就能写出那样的佳作？
    “……千古人流人物！”念到这里，楚明轩笑容逐渐消弭，内心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声音也逐渐降了下来。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楚明轩顿了顿，继续念到，他稍微平静了下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先不要慌，现在看来这词也就这样，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卷起千堆雪。”楚明轩念到卷起的时候被曹奕这段雄奇壮丽的景观描述所震惊到，“乱”、“穿”、“惊”、“拍”、“卷”等词的应用，既精彩地勾画了古战场的险要形势，又将长江的险峻奇观给描绘的淋漓尽致，尤其是最后“千堆雪”的比喻，堪称绝妙，所以他甚至有点不想再念下去。
    众人刚才听到“卷起卷起千堆雪”，骤然间皱起了眉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这边应该是楚明轩念重复了，哪怕按照变体格律，这里应也只是“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中仄平平仄”，所以两个卷起应该是楚明轩一下子被惊到，所以重复念了一遍。在别人赋诗作词时在一旁诵念人却念错了，这可是大忌，也不知道楚明轩是真的被惊到了还是故意如此……
    楚明轩看着曹奕还在纸上继续写着的字，喉咙发出“咕隆”一声，竟然有点念不下去了，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对方刚才说要礼让段欣德，不然他写好之后段欣德很有可能被吓到不敢下笔……现在的他，已经被吓到不敢念下去了。
    他意识到他，还有段欣德，两人都输了，两个扬州四大才子，就这么输给了一个三等小书童……想到这里，他身形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
    “下面的呢？”师承宣看到楚明轩迟迟没有发声，着急的问道，不过楚明轩依旧没有回应，而是陷入了呆滞之中。
    师承宣诧异地看了一眼楚明轩，走上前去，接替楚明轩朗声往下念。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英雄豪杰！”师承宣有些了然的看了一眼犹自发呆中的楚明轩，内心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已经知道他和段欣德两人输定了，只是这心理嘛……太不坚定了。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
    师承宣念完最后一给字后，全场一片寂静，大家似乎都在消化曹奕这首《念奴娇》的精彩之处和神来之笔。
    随后一个个都反应过来，所有人互相对望："这词……这种词……"
    段欣德此时脸上神情不定，一脸不敢置信的冲将过来，手拿着曹奕所写的词从头到尾阅览一遍，最后才无力的放下。这次作词比试，他已经完败了……
    稍微懂点诗词的人都能判断出，两者之间哪篇更好，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段欣德扪心自问，甚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的师尊，整个扬州，乃至整个江淮地区首屈一指的一代词匠，也许终其一生，都写不出这么好的诗词……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词匠的水平，甚至达到了一代词宗的高度，只是……段欣德看了看眼前这个年龄明显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关键他……还只是一个三等伴读小书童啊！
    段欣德内心长叹一口气，“老师，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何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江淮第一词匠了，这世上，果真有谪仙之才存在……”
    悯月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张写有《念奴娇》的纸，再看向一脸呆滞的楚明轩，神色颓然的段欣德，面露惊骇的师承宣和巩奇正，将众人脸上的神色和表情一一看下来，最后目光落在曹奕身上，却发现刚刚写了一首绝世好词的曹奕此刻却一脸平静的在……发呆……
    悯月原本还非常震撼的内心，此刻也被曹奕弄得有点忍俊不禁，只不过从她还微微颤抖的身体就知道，她的内心之前收到了多大的冲击，从“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再到“千古兴亡多少事……不尽长江滚滚流”，最后这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整整四首，不同的词牌，却都是相同的咏叹长江，关键是每一首都是那种可以千古传唱的绝代名词，这才是让悯月感到震撼和颤栗的地方，这个曹奕，委实……太过恐怖了。
    但此时曹奕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的发呆，按照正常人的表现，他此时不是应该意气风发，然后接受众人的夸赞，要么就扯高气扬一番，要么就是恭谨地谦逊一番，唯独曹奕一点也没有自己写出绝世佳作后的觉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悯月莞尔一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比试赌契，开口道：“楚公子，你那个下联有对出来嘛？楚公子……楚公子！”
    悯月喊了几声楚明轩，不过后者还在呆滞之中，依旧没有反应，倒是把曹奕给叫醒了，悯月笑着对曹奕展示了自己手中的赌契，后者露出恍然的笑容。
    “段欣德，楚明轩，现在我的词也写好了，要不就让悯月姑娘、师大哥和巩兄来评比一下，我和段欣德的词到底谁更好。”曹奕大声的说话，才让楚明轩回过神来，随后曹奕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他们评了，我认输……”段欣德苦笑着说道，神情看上去非常颓然。
    师承宣和巩奇正以及悯月都是一脸诧异地看着段欣德，这和他们之前认识的段欣德全然不同，之前的段欣德傲气得很，哪怕是对师承宣这个江南第一才子的身份也十分不服气，之前他们也有很多次比试，段欣德哪怕就算输了也是那种“我比赛输了，但是我人没输”的态度。没想到这次竟然就这么服软的认输了。
    段欣德苦笑的同时，内心也是无奈，现实由不得他不服软，以前和别人比试都是那种不相伯仲，哪怕输了败了也都是惜败，自然不服气，所以才会下次再比回来的想法。
    但是这次，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不是他短时间内通过“不服气”下次就可以比回来的，而且他承认曹奕的词作水平比他老师还高，他自问自己以后没有能力能胜过，他虽然傲，但是都是建立在他的才华之上的，对于才华远超于他的人，他并不会傻到还要在别人面前显摆他的傲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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