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衣老者

    “你家这小可手中掌纹命线未到福至便已断了，恐怕…”
    身着灰色玄衣的老者坐在青桐木椅上，老者双目半闭着，双眼缝隙中只有灰褐色的眼白，眼皮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老者虽是弱视，可一身气质超脱凡俗，脸上神采奕奕，比在场的村民精神许多。
    坐在玄衣老者对面的小可佝偻着身子，脸色苍白，眼眸涣散无光，眉宇间也没有一丝神采，偶尔还会咳嗦几声，一老一少的精神状态仿佛颠倒了过来。
    玄衣老者为小可掌脉，脸上的皱纹不知不觉间拧在了一起，小可意味着族者虽然弱小，却拥有一切可能，是五行轻语之地对初生者的统称，老者身前的这小可脉象虚弱，有一股寒流若有似无，当是先天疾虚，难以久活。
    一对身着黄麻衣的村民听到玄衣老者此言，如何不知老者言下之意？他们二者情投意合，喜结连理，奈何红袖只经三月便遭遇意外早产，他们的小可比其他小可早产了两个月，已到牙牙学语之际不仅无法言语，加上自幼体弱多病，已有早亡之象。
    今天有善玄易之理的玄衣到村里云游，二者这才赶紧带着自家小可前来，指望玄衣易理高明，可为他们的小可逆天改命。
    “能否请玄衣赐名…以解小可早亡…之命，若是能帮上的忙，玄衣尽管吩咐，小的无以为报，愿为玄衣身陷水火…”
    开口求情的村民看起来憨厚老实，一身黄麻衣下是黝黑的皮肤，常年劳作以至于脸上虽没有皱纹，却也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富贵者看起来老上不少。
    平时快言快语的明宇此时吞吞吐吐，内心不禁有些焦急，他在碧落山村中长大，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可今天为了自家小可能够有一份生机，他特意提了山中野味去请教了村里读过最多青书的先生，就怕在言语上有失礼之处得罪了这玄衣，奈何他认不得多少字，无法记住这临时背的词，以至于断断续续。
    木篱笆外早已站满了围观的族者，这些村落中的居民，虽然极少外出，却或多或少听过玄衣这个名头，都赶来围观，不少长辈也带着自家的小可，只为能让这玄衣一窥天机，算算他们家小可未来是否能非凡腾达，命玄于天。
    听到明宇这文绉绉的言语，不少村民忍不住笑出声来，身陷水火这话从明宇嘴里说出来，要多变扭有多变扭，普通族者哪有这般能力？
    有这能力的都是那些命玄者，他们命玄于天，讲的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要文雅得体，才能不失身份，不像他们这些山野之民，平时大多是土言土语。
    “你倒是有心了。”
    玄衣老者见多识广，又已是老弱之年，如何不懂明宇为此事花的心思。
    “你家小可命中火弱，又当为冰季出生，深寒内敛于心宇，心宇之地，火源居之，火无德则不明，故声宇身灵瘦弱，难以言语，又因气血两虚，肤白身冷，当是自幼体弱多病，此已非改名能易之命。”
    这声宇是族者发声的部位，身灵是头部与身体连接之处，对于族者而言至关重要，若是先天闭塞，命又如何长久？
    玄衣老者轻叹一声，当下虽然是命光最甚的时候，可他一旁这小可的手却是冰凉，若不是还能感受到脉搏，老者甚至都要觉得自己握着的是一个已死者的手，生命无常，自有新生，也有老死，只是有些生命的过程，注定短暂。
    明宇扑通一声，身如千倾挂坠，哪怕平时劳作辛苦，也不曾瘫软松懈过，此时却觉得身上再没有一丝力气，一旁的红袖作为小可的生母，早已泣不成声，若是连玄衣老者都觉得无计可施，那他们的小可岂不是死路一条？
    这可是玄衣呀，先生口中可以替他者易名改命，窥探天机的存在，若是连玄衣都觉得无方可救，那自家小可岂不是要命死早亡？
    “玄衣只是说不需要改名，并没有说不能救，你们急什么呀？”
    一身着白衣的青书推开围观的村民，赶到明宇身边，与另一名老者一同扶起明宇，待扶起明宇后，青书微微低首，朝身前的老者行了一礼。
    “微末青书，名为芳宓，是村里教书的先生。”
    芳宓看明宇已能站稳，便扶着他走到玄衣老者身旁。
    “明宇，玄衣云游四方，自然是见多识广，来我们碧落村这样偏僻苦寒之地救苦救难，只有心怀仁德者才可做到，你且恭敬听玄衣说完。”
    芳宓言语间每提到玄衣一次，便会低首以示敬意，哪怕玄衣老者弱视，无法看到他这般恭敬，可芳宓身为村里读书最多的青书，这规矩他还是要守的。
    明宇听到芳宓这么一说，只觉得身上又有了一些力气，也有样学样，两掌上下相对朝玄衣老者恭敬行了一礼。
    “还请玄衣救我们，小可若是活不了，我明家再无后者…”
    说到这明宇忍不住落泪，围观的村民中有易感伤的红袖也不由得低声抽泣，一并哀求，族者生于天地间本是不易之论若是无后，这世间岂不是白来一遭？
    “明宇他勤勉积善，在村中常行仁义，还请玄衣可怜可怜他。”
    芳宓再次低首行礼，言语中无不真诚，仿佛明宇的小可也如他至亲骨肉一般。
    “唉，天有轮回而不可测，众生有命却难寻。”
    玄衣老者不由得轻叹低语，命数如此，他虽是玄衣，自己却逃不过此劫。
    数息过后，玄衣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青瓶放在青桐桌上，解下绾发用的丝绳，缠绕在右手心指上，玄衣老者用针轻轻一刺，数滴鲜红的血液滴落瓶中，血液流出时伴随的是一股沁鼻的芬芳，并没有半点血腥味。
    围观的村民不由得凑的更近了，都好奇想看看这玄衣老者施的什么法术，只有芳宓眼中明亮，若有所思。
    “这是老朽四十年积善存德所蕴养的火德之血，如今赠予你家小可，他若是气若游丝，可予他一滴，至于能撑多久，老朽也不知。”
    玄衣老者脸色苍白，他为众村民解释了这功德之血，毕竟血液外流为不详，若是没有解释，这明宇定然也不敢轻易让他家的小可服用，只是绾发用的丝绳为何缠绕在心指之上，玄衣老者却是没说。
    “还望他以后多多行善，以积阳德。”
    玄衣老者不再言语，不顾众村民的挽留，用手中的黄心木棍探着路，向西行去，只剩一个颤颤巍巍的背影逐渐远去。
    “我说的没错吧？这玄衣定然有方法救你的小可，他一旦失去功德之血，便会加速衰老死去，所以才这般犹豫和不舍。”
    见玄易老者远去，不可能再听到自己的言语，芳宓这才开始向众村民述说自己的见闻，众村民听得津津有味，毕竟这玄易之理，多数村民都是不知的，他们连字都认得不多，如何懂得命玄于天，易数永昌？
    “这些玄衣都图个恩德在外，不求回报，若是贪图回报反倒坏了初心，老弱者已看遍世间疾苦，容易心软，只需苦苦哀求，必然可成…”
    芳宓侃侃而谈，众村民中有明事理者已知道，这功德之血是玄衣老者的命，围观村民各有心思，有后悔者，若是能讨到一滴，岂不是灵丹妙药？也有老弱者感伤芳宓之言，可怜天下父母心，长辈护幼，自古如此！
    只是围观的族者中有一名瘦弱的小可却是再听不下去了，心中大怒，向玄衣老者离去的方向追去。
    “玄衣尊者，玄衣尊者！”
    身着黄衣的小可见四周没有其他村民，只有玄衣老者孤身行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这是一条上山的路，小可赶忙喊住玄衣老者。
    “玄衣尊者，这路是上山的，不是出碧落村的。”
    小可见玄衣老者停下等他，赶忙喘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这才提醒玄衣老者走错了路。
    “你可是刚才那教书先生的小可？”
    玄衣老者难得露出笑容，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块，玄衣老者本是弱视，双眼半闭不闭，这么一笑，整张脸反倒有些难看，只是这一张沧桑衰老的脸上，却有一股让族者忍不住亲近的祥和感，追来的小可觉得身前这老者如自家的祖辈一般亲切，只因老者舍己为他，却不图功名。
    “正是，尊者不问便知，真奇了！”
    小可原本还很愤怒，生父竟如此虚伪，用他者的牺牲来夸耀他自己的博知，如此一来，玄衣老者的仁德反倒是被故意利用了。
    “我…”
    玄衣老者未卜先知，小可原本还有些好奇，只是一想到他生父所为，不由得有些犹豫，声音也弱了几分。
    “小可你生于荒季，天地无光，火绝之季，身上却有一丝心火，弱而不绝，是为物极必反。”
    玄衣老者摸了摸小可的头，枯糙的手掌已有不少地方裂开了，刮的小可生疼，小可却是没有反抗，任由玄衣老者摸着。
    “只听家中长辈提起过，我生于荒季，荒季常有雷声大震，暴雨连绵，我生父为我取名霖震，后祖辈觉得水多…火死，便改为林辰。”
    林辰犹豫了一下，止水部族崇尚五行玄火，水火本不不容，在族中明说此话可是一大忌讳，不过当下并无不可以信任的族者，林辰这才安心说出自己名字由来，紧接着朝玄衣老者行了一礼，林辰虽然讨厌自己生父的虚伪，可生父所教的礼数，他还是不敢忘了。
    “火弱者必然追求光明，小可铭理于心，践道于行，老朽不敢以尊者居之，叫我宇石公就好。”
    宇石公收起黄心木棍，此时有林辰搀扶着他，这木棍暂时是用不上了，此刻他不由得感慨万千，虽说他今天必有一劫，数十年的功德寿命终于芳宓之言语，可如今对方的后生却伴路相送，倒也是全了这段因果，不枉他行善多年，不至于孤身死于荒野。
    “小可你信命么？”
    宇石公并未称呼林辰的名，那样反倒显得生疏，不如以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称呼来的亲切，小可小可，寓意虽小却一切皆有可能，既包含疼爱也孕育希望。
    “小可不知，因为不知，所以不知自己信还是不信。”
    林辰如实回答，他虽然认得一些字，也看过一些书，可传闻世上的书，加起来可以填满苦海，而他所看的书只是寥寥数十本，不够铺满他睡的床，哪还敢妄言命理？
    “好，好一个不知。”
    宇石公感叹一声，他虽然知道林辰好奇命数，可对方当下的回答，却令他改变了心思，原本宇石公想窥探天机，现在想来林辰会有自己的机缘，他一个将死的老者也不能三言两语左右这小可的余生，心念至此，便此作罢。
    “你我相遇，便是缘分，我无福缘赠你，反倒有一祸事请你相帮，不知小可是否愿意？”
    宇石公言语有些期许，若是能不曝尸荒野，免受野物啃食，倒也算落叶归根。
    “小可有什么可以帮尊者的？”
    林晨有些好奇，心中又有些没底，这见多识广的老者有什么忙，是他这样一个还未出过碧落村的小可能帮的。
    “明天辰起时小可去那处青蜜树下寻我，到时便知。”
    宇石公拍了拍林辰的后背，手指向一处，那是一块土坡，上面有一颗果树，果树青叶茂密却不高，花季过后结果甘甜清脆，故有名青蜜。
    青穹之下是续作，确切的说是新章节，可以连着之前的白骨已埋看，前面一部还有几章没写完。
    我想写一部有非常多文化的玄幻小说，所有的冲突来源于文化冲突，不是那种流水线的打怪升级，总是急于求成，希望能让读者在闲暇放松阅读的同时，可以品味生活，却又能超脱于生活。喜欢白骨已埋之青穹之下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白骨已埋之青穹之下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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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