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书中黄金

        “爱卿直言无妨！”
那逆子说过，凡是能用前来解决的事情，都不能算顾虑，顾虑就是没钱！
眼下就是要解决没钱这件事，谁敢阻碍朝廷征税，谁便是只拦路虎！
崇祯倒是要听听在郑三俊眼中的顾虑为何物……
“陛下，若从今岁开始，农户无须折色纳税，则势必会影响往昔从中渔利之徒，据臣所知，各地皆有此类歹人，任其夸大实际，以次充好，甚至偷梁换柱。只恐太仓表面即便收入颇丰，实则不尽如人意，更难以达到陛下之要求！”
听说崇祯皇帝在北都时，每遇战事不利，便拿兵部尚书开刀顶罪。
征税之事关系重大，加之又要免去折色，这里面的玄机就大了去了。
户部尚书郑三俊觉得一不留神，闸刀便要落到自己脖子上了……
“此事太子也对朕说过，太子请朕放心，其早已相处对策，朕如此安排便可。诸位爱卿听好，太子说各地按府县进行划分。县里出事，抓县令。府里出事，抓知府。一隅出事，便抓巡抚。以一石为单位，缺一石抓一人，抓到满足差额为止，而且要保证数量同时，须确保质量，此二项缺一不可！太子说其尤擅处理此等冥顽不灵、故作聪明、监守自盗、主动找死之徒，此等歹人伸手捞好处捞惯矣，一时捞不着便浑身不自在，太子会为其找个好去处！除了大量缺职又该如何处理？太子说对于较低的职务，朝廷尽可以募资填缺！不然身有功名，却无力考取进士之人，譬如顾炎武之流，只要交了足额的款子，亦可被朝廷委任为县令，想来也不会比那蛀虫县令坏到哪去了。对于较高的职务，朝廷可另行调派人手填补空缺。”
“募资填缺”浓缩成俩字就是卖官！
自古便有如此之举，本朝也不鲜见，此时行事，刚好合适。
普天之下，各地的父母官，其实多数为蛀虫，少数为清官。
即便如史可法这样忠耿之人，也将同乡、师生、上下级这些礼尚往来视为正常之举。
高弘图在天书上是投水殉国，然而高家在当地也是接受投献的大家，位居前列。
首辅瞿式耜家里更是如此，在南方这是普遍现象，没啥大惊小怪的。
北方藩王较多，加之被侵占的土地更多，农户想投献也没这个机会了……
“臣了然！”
郑三俊还能说甚子呢？
啥也说不出来，再说就要出事了。
将皇帝弄生气了，丢出来一句，你去跟太子说个明白！
届时自己该如何是好？？？
据坊间传闻，太子口舌之利足以以一敌十，还能给满朝文武主动下套，让你往里钻！
以礼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倪元璐为首的一群同僚是见识过太子言辞之犀利的，郑三俊在闲暇之余也问过此事。
倪元璐对此只有八个字的评价——巧舌如簧，直击要害！
这位同僚还说，只怕“卧龙”与“凤雏”再世，联手也难以匹敌太子！
光倪元璐一个人说，郑三俊肯定是不信的，因为实在是太过夸大其实了。
然而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泰来、大理寺卿成德、吏部尚书孟兆祥、工部尚张慎言等人皆是如此看法。
郑三俊不是当事人，没见过当时廷议时的激烈场面，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但每次到了最后，几乎都已太子爷取胜而告终！
您没瞧见上面那位移驾南都了么？
这信号还不够明显么？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北边那位用了一口气，将其他颜色都给胜了……
控制内阁，笼络臣子，执掌军队，再用报纸来消灭留言。
你想到的与想不到的，人家都会，而且干的很好！
等布置完善之后，想在廷议反对太子都不可能了。
一旦出现棘手之事，太子便会启动投票流程！
能上殿的臣子里，忠于太子爷的占了一多半。
如何投票，太子都会稳操胜券。
想在廷议时战胜太子，这谈何容易啊？
先把朝会里的以及给清除掉，再在出缺的位置上安插上自己人。
若是崇祯皇帝也将此计照搬过来，结果自然会跟北廷如出一辙了。
还有人笑话北廷首辅薛国观是个不学无术，专心巴结太子的奸臣。
你见自古以来的哪位奸臣没有主见，对主人百依百顺？
实际上北廷就是在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状态下，进行高效运转。
也只有如此行事，才能避免因为争议而浪费宝贵的时间。
薛国观经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殿下所言极是！
若无要事，抑或是太子主动问起，次辅吴甡一般不表态。
于是，太子便可以直接指挥七部尚书，教其如何落实新令。
这也难怪，出了事情，有了难题，发生了困难，均须由太子解决。
朝廷缺钱，由太子来想办法。
朝廷缺兵，由太子来出主意。
朝廷缺粮，仍然得由太子来……
众卿愚钝，便只得由太子圣裁！
好处就是，按太子说的办，只要用心，即便最后办砸了，太子也不会怪罪于你。
现在倒好，崇祯皇帝也学会了，有事找太子，反正是自己的长子，不用白不用！
“……”
群臣在心里腹诽不已，合着皇帝这是有了倚仗，才敢下达如此新令。
各地的父母官在执行的时候，即使想要大打折扣，也要先掂量掂量后果。
一旦出现质量或数量方面的问题，要么等着皇帝派兵来抓，要么直接揭竿而起……
没有第三条路！
凡事好商量？
你敢跟太子说这句话么？
万一太子说你全家先去挖矿，等本宫想好了，再与你商量，如何啊？
你以为太子不敢如此行事？
北方八隅是谁的地盘？
明白不？
你一个南廷的官吏，谁会救你！
皇帝遣人将你送过来，就不会管你全家死活了！
被太子攥在手心里，想要捏死你这个芝麻官，还不跟玩似的？
高如勋贵又如何？
只要有了罪证，太子说抄就抄，说杀便杀。
连自己的姥爷都不会放过，能放过你？
“……”
连陈子龙等人也在心里暗自惊诧，皇帝这招实在是太过狠毒了。
取消折色便意味着很多人即将到手的肥肉便要消失不见了，这些人岂能善罢甘休？
陈子龙等人也知道各自家里都是甚子状况，要说一点不影响是不可能的。
但今番有幸上殿，听到的内容便是远超家中损失的了。
想必很快，地方势力便会与太子爷直接较量。
至于鹿死谁手嘛……
“诸位爱卿若是对此有意见，尽可畅所欲言。太子来信说，不论南廷所辖之地，有多少蛀虫企图螳臂挡车，他都能照单全收。适才朕亦提及北廷欲开采漠南之金山，想必太子会将此等蛀虫送至关外挖矿。之前朕有过，加税于农户，朕已下《罪己诏》自省之。今朕取消折色，便是对农户的相应补偿。地方官吏想要抗旨不尊亦不是不行，要么起兵作乱，率军打到南都来，将朕赶下皇位！要么收拾行礼，带着全家滚出大明王土，有多远便滚多远！”
说完这番话，崇祯觉得自己心里痛快多了，许久没有如此释然了。
“……”
群臣闻言，再次缄默不语。
在此时插话，除非恭维皇帝，否则便等于为蛀虫说好话了。
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干？
地方官会起兵作乱？
借其十个胆也不敢如此莽撞吧？
王师即便对战东虏屡次败北，可收拾流寇还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某地官吏起兵作乱的下场，不会比被官军杀掉的罗汝才好到哪去！
“诸位爱卿若无异议，则朕可拟旨，内阁贴条后便下令各地收到新令后立即执行！今日之朝会开得甚久，朕已忘了午休，既然已到此时，朕便让尚膳监做些膳食，免得诸位爱卿饥饿难耐。用完可自行离去，退朝吧！”
“陛下！天书……”
首辅瞿式耜眼见皇帝已然起身了，这是不愿意再在此地多呆了，便急忙进言，皇帝人走了不要紧，天书得留下，让众人看个痛快才行，不然钱就百花了。
“哦！大伴，遣人继续展示。诸位爱卿只准看，不能摸哦～！”
这可是本宝贝书，今天自己就是凭这本书来弹压那些不轨之臣的，崇祯还打算以后继续用呢，可不是不能轻易送人。
“恭送陛下！”
首辅瞿式耜、次辅高弘图带着群臣弯腰施礼，等皇帝离开前殿之后才能礼毕。
然后便是众人随心所欲的时间了，大伙可是忍了许久了。
花了那么多钱，目的就是要将天书上面的诸多人物履历了解清楚。
为此，每人还把朝廷配发给众人的铅笔与小本子拿出来，专心致志地做着记录。
后排的人看不清，还得让内侍照着念一番。
这下众人总算是知晓了今后数年里所发生的大事，尤其是听到大明居然被东虏给灭了，一些人不免扼腕叹息，个别的甚至破口大骂起来。
但现在还是了解天书上的内容为重，大殿里很快恢复了平静。
随后也了解到了殿内几乎每个人的履历，待身份悉数曝光之后，也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忠良就是忠良，贰臣只能是贰臣！
等念到钱谦益那页，内侍本想翻过去，因为适才群臣已经看过了。
不过由于群臣极力反对，只好又念了一遍钱某人的“光荣事迹”……
然后便是群臣的一起声讨，让后排做记录的陈子龙极为尴尬。
尤其是彭宾与陈名夏二人，每个字对他俩来说都是极大的刺激。
想走！
可也得看看身后，有厂卫藩子就在其不远处侯着呢！
皇帝是退朝了，对于他俩的处理结果也没当众宣布，但并不意味着可以溜之大吉。
这里可是皇城！
轻易进不来，进来再想出去，那也得经过主人的允许才行。
彭宾与陈名夏也不敢互相通气，只能用眼神交流。
不过怎么交流，想到的结果都没那么乐观。
供述侯方域的字据是交上去了，如何处理便是都察院的事情了。
他们只能傻乎乎地等着，但也不能回家等，厂卫已经为其准备了一个好去处……
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证人！
一个插翅难飞的好地方！
为何自己当了贰臣？
至今俩人都没想明白……
时也！命也！
反正横竖都完了！
彭宾与陈名夏做梦都想要出人头地，结果投到了东虏那边！
悔不当初！
死不瞑目！
将侯方域供出去，应有五成把握死不了了。
就看朝廷如何发落自己了，若是被革去功名，贬为庶民，那就只能安度余生了。
寒窗苦读十余载，如今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可悲！可叹！
等提及黄得功之时，众人这才明白黄闯子为何如此仇恨刘良佐了。
能力虽不及赵宋的岳飞，好歹也算是忠君报国之将，至死都没有投降东虏。
不过即便黄得功功劳甚大，鉴于其之前的行径，莽夫的帽子是摘不掉的……
殿内武将们的表现不赖，文官也是个个视死如归。
在壮烈之前，都在各地忙着组织义军抵抗东虏大军南下。
只是最后功败垂手，结果令众人痛彻心肺。
好在天书为仙界军师刘伯温的掐算，且有太子游学归来，今已大败皇太鸡，算是大明迎来了转机时刻。
把握得当的话，大明不但不会被灭掉，还会走向中兴，甚至收复失地。
不管外人如何考量，至少殿内的这些忠良是不希望大明灭亡的。
若是大明灭亡了，皇帝自缢了，他们这些忠良还有何脸面存世？
现在北边有太子支撑，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前提是将五百万两银子和五百万石大米凑齐送过去。
一想到要实施征税新令，不论是首辅瞿式耜、次辅高弘图，还是户部尚书郑三俊，都感到极为头痛，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位伴伴，可否快些？某饿了！”
一声粗旷且嘹亮之声打断了文臣们的思绪，扭头一看，正是莽夫黄得功。
“虎山可先去用饭，我等还意犹未尽！”
对于黄得功，旁人也不好予以训斥，只有德高望重的次辅高弘图可以放话。
“也好！”
黄得功觉得听完了经常见面的这些人就行了，至于其他人，等用得着的时候再说。
再说这么又听又记多麻烦，莫不如回头找个文官的笔记抄来便是了！
这叫张飞绣花！
粗中有细！
然而文官的笔记也不是那么详尽，譬如对于首辅瞿式耜，只有名字，后缀是个“忠”字！
就算每人的履历只有一百字，念完也须一会儿，百十来人的履历等着被念……
黄得功带头一走，不差钱的武将们便纷纷效仿之。
在他们看来，天书上写明谁是贰臣，只待陛下同意，抓来宰了便是了！
只要知晓自己的履历，然后明白朝廷里谁还谁坏就行了。
这些腐儒们以为这是在茶馆里听书呢？
一个个还全神贯注……
文官们则万分鄙夷莽夫们的决定，这堪称是史上最贵的说书了！
之前捐钱最少的也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抹过去。
这等于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是钱啊！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今番算是见识到了。
这黄金屋还是自己出钱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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