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进退两难

        连番的远射让铁炮足轻部队大展雄风，武士们一直处于指挥和补射的尴尬境地，这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的。
终于碰到了这种好机会，战壕里的所有武士都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照着慌不择路正在逃跑的清兵便是连砍带射。
战场面积狭窄，不便于长柄武器发挥，武士们便舍弃了薙刀与长枪，索性拔出了自卫用的武士刀与负隅顽抗的清兵厮杀起来。
这时候包衣阿哈与天佑兵早就跑没影了，留下阻击敌军反击的绝大部分都是八旗兵，战斗力也不算低，可都无心恋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且战且逃的想法本身合理，但在战场上完全不可取，这就使得八旗兵在近战时完全落于下风了。
一百多八旗兵根本抵挡不住倭军武士的大肆砍杀，两三个武士围攻一个八旗兵，加之武士刀比腰刀上佳得多，很快便能砍掉猎物的手臂或者头颅。
跑出一七八步距离的不少八旗兵也没能幸免，被武士用和弓一箭射进了后背，径直扣在地上，像蛆虫一样不停的涌动。
可是再想活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要有动弹的目标，很快便会招来第二箭，甚至第三箭的伺候，这种补射无疑是极其致命的。
大量的长枪足轻跟在武士后面出击，他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抢尸，一具尸体二百两，当然是很好的差事。
倭军连杀人带抢尸，战场上好不热闹，但每个八旗兵心里都凉透了，根本就不敢回头张望，一个劲儿地往回逃窜。
“不准后撤！”
正白旗昂邦章京阿山奉睿亲王多尔衮之命，前来增援豫亲王多铎所部，他不相信集结了数千八旗大兵还夺不下对面小小的山头。
可是战场情况早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料和控制，尤其是被充实到前线的两千包衣们听到炮声，扭头就跑。
八旗兵弹压他们还来不及，根本就没工夫理会上峰刚刚下达的命令，加之蛮子火炮射速极快，爆炸不断，火光冲天，使得驻守在整个山脊上的清军都乱成了一锅粥。
按照官职和头衔来发号施令的话，阿山无疑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然而在炮击如此猛烈的情况下，就是睿亲王多尔衮亲自督战，也无济于事了。
八旗兵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在白白挨炸的时候不会惶恐与退缩，正相反，历次在关外作战，常有溃逃的案例。
阿山真是看不上镶白旗的废柴，同样是同胞兄弟的人马，两白旗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这位昂邦章京刚来没多久，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况，镶白旗的两个甲喇已经连番血战，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没有正红旗甲喇章京纳喇噶达浑与正白旗昂邦章京阿山所带来的两个甲喇的增援部队，他们根本就不敢再行发动强攻了。
山脊上有正白旗、镶白旗、正红旗、天佑军，外加包衣阿哈这五伙人，连协调指挥都很困难，更别说統一行动了。
为了让包衣阿哈投入作战，多铎就给天佑军带来的每个包衣阿哈发了一把腰刀，别说披甲，就连盾牌都没有。
指望这样临时拼凑起来的炮灰部队顶着蛮子的猛烈炮火往上冲，加之攻击面极其狭窄，想要得手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原本阿山率部前来就要立刻发动进攻，可是镶白旗和天佑军的将领就不会同意了。
他们之前厮杀了近一个时辰，如今累得半死，还怎么配合正白旗作战？
起码要等到吃饱喝足之后，再行进攻对面山头的狗蛮子。
阿山用千里镜看到前方尸横遍野的八旗兵，也是心有余悸。
害怕己部遭到惨重损失，进而被睿亲王责罚，也就只能向诸将作出妥协。
实际上清军便错过了最佳的攻击时间，等到倭军的增援部队赶到。
清军再想攻占既定目标就势比登天了，但阿山等人却全然不知。
“狗蛮子炮火甚猛！前方难以支撑！”
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虽然他没有看到对面山头冒出的白烟，但仅凭丰富的实战经验，他就能断定，这是狗蛮子的炮火。
他这个固山额真只是个头衔而已，镶白旗的正主自然是阿济格与多铎两兄弟，余下将领都要唯二主马首是瞻。
图尔格是非常想要后撤的，但这话不能直说，阿山不同意立即后撤，图尔格也就只能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了，到了这副天地，行与不行都不是阿山说了算了。
“一群混帐！”
听了如此荒唐的理由，阿山气得破口大骂起来，蛮子的炮火猛就要后撤？
那他奉睿亲王之命，还率部增援过来干嘛啊？
可形势逼人强，眼下这种局面，不后撤也不行了。
“你……”
阿山刚想下令，只见麾下的梅勒章京卓罗捂着右臂从前方跑了回来，顺带了数十个逃兵与伤兵，顿时一脸的愕然。
卓罗便是之前组织兵力向蛮子山头发动进攻的将领，这么做是决计没错的，绝对不能被动挨打，无法还手。
然而卓罗率部的反击很快就被蛮子守军用强大的火力予以粉碎了，损失了上百人之后，意识到进攻无望的卓罗只能下令所部后撤。
“奴才无能！”
忍着被铳弹打穿胳膊产生的剧痛的卓罗也不找借口了，反正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他已经自认倒霉了。
适才好几百八旗勇士眼看就要冲上狗蛮子的山头了，结果被狗蛮子用火炮、鸟铳还有那种会爆炸的棒槌一顿打。
冲得最近的八旗兵甚至距离狗蛮子不足十步了，然而这个距离就是天堑，八旗兵再也无法逾越一步了。
在数十个棒槌连续爆炸之后，八旗兵便一片接一片的倒在地上，挣扎翻滚，痛苦无比，生不如死。
卓罗见状，也意识到如此硬打收效甚微，他可不想跟狗蛮子同归于尽，便急忙下令收兵撤退。
后撤的时候，却被狗蛮子用鸟铳击中了胳膊，卓罗只能咬着后槽牙赶快往回跑，深怕跑得慢了，脑袋再挨一下，那就彻底死翘翘了。
不是卓罗所部想撤，而是硬生生地被爆炸式棒槌给炸回来了，再往前冲的话，毫无疑问，这玩意会越来越多，就差直接扔进八旗兵的嘴里了……
“唉～！收殓战殁勇士，抢救伤兵，全军暂时后撤四百步！”
事到如今，望着满地伤死甚多的八旗兵，阿山也只能选择从善如流了，继续坚守此地已然失去了意义，还会遭受更大的伤亡。
撤到四百步之外，狗蛮子的火炮应该打不着了，否则就甭想再攻当面的山头了，这一来一回，等烈日当空之后，身披重甲，光是爬山就能消耗不少体力。
包衣阿哈可以不管，但战殁与负伤的八旗兵，阿山不能不管，遂命令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将尸体与伤兵都弄到后边去。
是背也好，架也罢，能拖就拖，拖不动就抬着走。一次主动放弃上千八旗兵，阿山哪怕身为昂邦章京也不敢这么做，被皇上知道了，那就要被褫夺军职了。
“呀？狗鞑子还想抢尸？做梦去吧！命令全营照适才距离齐射一次！”
“是！”
罗三用双筒望远镜将对面山脊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狗鞑子想救人，那就成全他们好了，他可不差这一百多枚榴弹。
你想抢人，我就炮击，否则就让你们的伤兵躺在原地等死，这就是罗三的真实想法，而且非常可行。
“嗵嗵嗵……”
由于迫击炮营训练有素，上下都处于候命状态，而且无需重新测距来调整炮口仰角，从下令到点火发射，总供用了不到一分钟，反应异常迅捷。
正在阵地上抢救伤兵的八旗大兵也听到了这种异常的闷响，他们对此很是奇怪，也猜到可能是狗蛮子用的一种特殊火炮，只是未能见到实物，还不敢断定。
“又来了！”
“跑啊……”
有人扯脖子喊了一嗓子，不少人都扬起脖子望天，只见远处的天空又陡然出现了很多小黑点，貌似正在急速靠近他们。
这下所有八旗兵都心里发毛了，因为身边躺在地上的伙伴就是被这种物件炸伤的，他们留在原地，那就不用走了。
不用上峰下令，所有八旗兵立刻撇下伤员，自己撒腿就跑，一个赛一个的快，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
然而人跑得再快也没有炮弹的速度快，面对大范围的火力覆盖，人腿终究敌不过上百枚炮弹。
骤然的连串爆炸使得面积过半的山脊重新变成了一片火海，超过四五百八旗兵葬身于此，哪怕没有当场毙命，也被纷飞的铁珠给打伤了。
“该死的狗蛮子！”
这下好了，没救下来多少伤兵，反倒搭进去了好几百健硕勇士，阿山见状简直快要怒火攻心了。
不光是这位昂邦章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没人再敢上前抢救伤兵了，保不齐对面山头上的狗蛮子见到了还会偷袭己方勇士。
大伙也进一步相信，狗蛮子一定使用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武器，能将爆炸式铳弹打过来，说不定就是投石机。
然而眼下有两个棘手的问题，其一，暂时还看不见狗蛮子投石机的位置，面前的山头又打不下来。
其二，只要无法摧毁这些投石机，附近的伤兵就无法抢救，一旦派人过去，就免不了还得挨顿炸。
两个问题完全捆绑在一起，拆都拆不开，阿山等将领对此更是一筹莫展。
看这架势，若是己方强行攻山的话，起码要付出一个甲喇以上的兵力代价。
不攻山，只是抢救伤兵，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
若是不想白白折损兵力，那就要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动。
更大的问题是，现在刚是清晨啊！
全军起码要等到太阳落山！
自己等得起，豫亲王多铎能一直耐着性子等？？？
想到这里，阿山不由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
“诸将以为该当如何行事？”
阿山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伤兵任由狗蛮子宰割，便询问他人的意见。
结果众将就好象故意跟他作对一样，全都默不作声了。
这时候谁说继续进攻，无疑就是在主动得罪其他人。
“本将决定整合兵力，重新攻山！谁若反对进攻蛮子，便自行去向豫亲王解释吧！”
见到周遭都是心生惧意，不愿再战，阿山也只能搬出多铎这位王爷来弹压诸将了。
勉强凑了一千五六百包衣阿哈，由不足四千八旗兵负责督战，五百多天佑兵来策应。
总计近六千人，阿山也不知道能否奏效，但眼下也只能如此行事了，先试试再说。
想到身后还有豫亲王，那可是睿亲王的亲弟弟，诸将有心抗命，也不敢说出来。
只能非常不情愿地带兵出战，不过都抱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的心理。
最适合八旗兵冲杀的是平原地带，换成山地作战的话，反倒是没战过多大便宜。
此前打松山就吃了大亏，损兵折将不说，最后连挖地道的招术都用上了，都没能打下来。
镶白旗的将领之前苦战了一个时辰，知道此处狗蛮子的了厉害，便故意拖延进兵速度。
让正白旗与正红旗的大兵先行，反正他们人多势众，士气也没有低落，莫不如冲上去试试。
“都给本将冲！先行抢占此山，赏三个前程！”
为了激励手下奋勇作战，阿山这下也舍得悬赏了，若是如此再打不下来，那就彻底算是没指望了。
换作汉军四旗或者天佑军与天助军，被对方猛烈炮轰了一顿之后，是无法迅速重新集结起来进行冲杀的。
但八旗兵都是骁勇善战之兵，暂时的挫折还无法摧毁他们的战斗意志，加之本身就是坚忍不拔，吃苦耐劳。
“杀光狗蛮子！”
听到三个前程的悬赏，便立刻重燃斗志，准备一举攻克当面的蛮子山头，誓要血洗对面的狗蛮子，为同伴出一口恶气。
八旗老爷都如此凶悍，位于队列最前方的一群包衣自然不敢拖沓，否则不被对面的狗蛮子打死，也得被身后的八旗老爷们用腰刀砍翻。
四千余人犹如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急速冲向对面的堤坝。
“呵呵，这群狗鞑子真是记吃不记打啊？甭客气了！全营齐射两次！”
罗三不知道今天是甚子好日子，刚到了辽东就碰上这种好事，那就照单全收好了。
早打完就可以早收兵！
一天之内炮灭数千狗鞑子，决计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大胜了。
迫击炮营的官兵对此也有些懵圈，这狗鞑子真是长了个狗脑子么？
明知道往前冲就是个死，还敢继续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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