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卑鄙胆小到这种程度？

    “可是……孙先生。”
    田忌夫人毕竟绝顶聪慧，首先发现了问题。
    策划方略虽纵横捭阖、周密宏伟，可是如何配合？如何突破重重围困，将消息传递至老鸹岭？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便会一败涂地。真正可谓兵行险着！
    “夫人，成败便在今晚，务必神速。夫人与公子可有领兵、出征经历？”孙膑毫不耽搁，直入正题。
    “有！”
    田忌夫人挺直腰板，撤下外罩的黑色斗篷，竟然已是一身厚实威武的铠甲。田肦见状，也随着母亲撤去斗篷，露出闪亮甲胄！
    竟是整装待发。不愧将门之女，大司马之妻！
    的确，此刻最知晓战术运筹，最能被信任的便是母子二人。孙宾不由敬佩地颔首致意，继续加紧布置。
    “老鸹岭东北十里，便是墨家守卫的狼丘。”孙宾指示着一处墨家标识的堡垒。
    “对，墨家人数虽少，但壁垒坚固。自从助齐国退敌，从未放弃此处。”夫人凝眸思忖着。
    “夫人即刻与令公子一道，紧急调集府兵、门客。一千人马由夫人统领，府兵都尉为副，联络狼丘墨者，先为疑兵诱敌。若有机会，便联合墨家弟子攻取桃墟堡垒。若无胜算，便北撤狼丘待命，不得妄动。”
    “是！”
    田忌夫人负手领命。田肦跪坐一旁，敬佩地注视着母亲、孙膑，已按捺不住。
    “孙先生，此次最要紧之处，便是杀入楚军重围，上老鸹岭向父亲报信，互通讯息与母亲人马配合。田肦愿请缨前往！”
    “五年后吧。”孙膑截口道。
    “为何？”
    “五年之后，等你武艺先超过谢子西将军。”田忌夫人紧盯着儿子，加紧提醒道。
    提到杀出条血路回府报信，重伤濒死的谢将军，田肦不禁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夫人，若信得过，报讯并协助作战一事，由在下前往。”孙膑凝视着地形图，快速说道。
    只是平平常常一句陈述。田肦却惊得猛然抬头，双目如锃亮铜铃，直瞪着孙膑。一个半身不遂的伤残之人，怎么可能？如何可能？
    身畔，却见母亲眼中再次溢出泪光，感激郑重地行军中之礼。“孙先生，我们全家信任您，胜过相信自己！”
    “多谢！”
    孙膑答谢过，迅速正视着田肦，指示着地形图。田忌夫人赶紧拍拍仍在发愣的儿子。
    “田肦公子，你领着府中的骑手、马夫、健仆，携带所有剩余军械，于老鸹岭西北高地点燃数堆烟火讯号。同时，运送军械，配合田将军一万人马突围、设伏。”
    “是！”
    虽然仍惊奇疑惑，可受到母亲感染，田肦即刻郑重领命。
    仅仅一刻功夫，时辰、地点、暗号，人员，一切很快商量、筹划妥当。行动就在当晚。
    战时军情紧急，兵马调度行战时通行令。田忌夫人将一枚通行令符恭敬地交予孙膑，随后与田肦一道，即刻动身回府，通知府兵都尉、管事，紧急调动府兵、门客、骑手……
    养士千日，用在一时，战国信士为知己者效死。
    各方人等以最快速度聚集，田忌夫人与田肦各领一路人马，汇聚临淄南城。
    此时，一代美妇已奇迹变身，田忌夫人尽扫平日温婉，玄衣黑甲，横戈策马，十足的威风凛凛，尽显大将风范。
    即将兵分两路，田肦策马靠近母亲身边。
    “母亲，请您千万小心，千万保重！千万全身而返！”
    “嗯！第一次参与实战，你也千万小心，务必保全属下，同进共退……”
    田忌夫人严肃交待着，一面举目遥望着远方黑魆魆的旷野、天边。田肦也不禁蹙眉眺望着，仍有几分疑惑。
    “孙先生……已出发了？”
    “出发了。咱们即刻准时就位。田肦，你可知道他是谁？”
    “谁？”
    “他便是伯灵先生！”
    田忌夫人轻声道，扭头冲着儿子微微一笑，调转马头，领兵前行。田肦却被雷劈一般，顿时呆怔在原地。
    竟然是他？！追日如电、踏雪如风……前日的齐天渊畔，赛场上天马游行，飞渡夺魁，欢呼汹涌如潮水，气壮山河的一幕犹在目前，永远激动人心、刻骨铭心！
    “母亲，儿子懂了……今夜今日，此战必胜！”
    田肦猛地扬起头，冲着母亲威武的背影振奋地呐喊。
    所有人马皆听闻，士气精神不禁为之一振。田肦拔剑向南，指挥着属下六十八人，运载军械朝着约定的举火地点奔去。
    初春时节，昼短夜长。
    蒙山以南的秃岭，全体老鸹早已惊飞，一无所存。
    老鸹岭阴森、突兀，杂木丛生。
    孤岭伫立于一片起伏的丘陵之上，犹如一片诡异海洋中的黑岛，死气沉沉，惨淡滞闷，散发出一阵阵刺鼻血腥、恶臭。
    凭借着匆匆筑建的堡垒、石障，田忌一部一番搏杀对抗，勉强顶住了昭阳楚军的再次强攻。可齐军人员再度折损，不仅箭矢、连岭上能投掷的石块、树木亦即将耗尽。
    若是昭阳调集人马，再发起一波冲击，唯一的战法只剩肉搏，唯一的屏障只有将士的身体。
    铠甲已破、战袍血染。低矮的石障糊满黑红的血渍，伤兵的呻吟止不住地传来。田忌不愧久经沙场，此刻紧握战刀，凝神观察着岭下昭阳营地密密匝匝的火光。
    从谢子西将军起始，求援的悍将已派出三拨，冲击楚军大营三次。每次激起一阵拼杀的波澜，但不久便归于可怖的沉寂。
    援军迟迟未至，难道求援诸将均被斩杀，根本一丝消息也未传出？
    还有两个多时辰，若天色大亮，昭阳楚军定会发起总攻，老鸹岭战场必将尸山血海，成为齐军尚存的九千士卒最后的墓地。
    念及此处，田忌虽面如平湖，可厚厚的盔甲内，冷汗再次顺着脊背淌下。
    “嘚嘚……嘚……”
    似乎传来一阵错杂、急促的马蹄声。夜风中洒落一片雨点般，模糊却又似曾相识。
    “追日？”
    瞬间，田忌好似被一道闪电击中，差点策马一跃三尺高，忙调转马头眺望向东线。果然不错，只见楚军中火炬点点的阵营已躁动起来，数队人马被紧急调动，纵横拦截。
    顷刻之间，鏦鏦铮铮，金铁交锋，喊杀声再次暴起。
    居高临下，逐渐看得清晰。三名银甲骑手策马奋进，一人一马当先，踏破军阵，加速逆流而上。可落后的一名骑手很快被斩落，跌入敌方人潮，瞬间湮灭，另一名骑手竭力跟随，杀开重围奋力向前。
    “先锋骑士，即刻接应！”
    田忌已是两耳轰鸣、热血上涌，急忙下令。三十余名齐军骑士随即冲出掩体，就势冲下山坡。
    没等两军前锋交接，领先的骑手利刃如风，一路破军杀将，鹰隼般挥戈击退敌手，掠过敌阵，奔向石障。齐军精锐骑士则跃马插入军阵，以命相搏，力图将另一名重伤的信使抢回。
    “追日！真是追日……难道他是伯灵先生？”
    田忌身侧的副将亦认出奔进的著名赛马，顿时振奋地大声呼喝。
    橙黄色火焰的明辉映射中，骏马浑身赤红，劲瘦的肋骨一根一根显露在外，飞速跨过石障，正是“透骨游龙”！
    马背上，骑士身披战甲、严密的铁头盔罩住头脸，一双锐目如午夜的寒星，精光闪烁。
    “夫人信使，急见田大司马！”
    眨眼间，领先的银甲骑士已策马径直奔到田忌面前。近前才见到，骑士身插两枚利箭，追日身中三箭。
    正是他，竟然亲自来了！田忌已激动得说不出话，做了个回营的手势，令骑士策马跟随。
    有他在，便全局在握，一支行将覆灭的败军也将起死回生，再造魂魄！
    营地之中，信使驾着追日挑开千军万马，搏击抵达的讯息很快蔓延开去，而且此人可能就是赛马夺魁的伯灵先生！
    没想到振奋人心的组合再次出现，如有神助、如有神迹！好似战神莅临人间，田忌一部人马顿时一扫失意无望，群情振奋，士气高涨！
    更没想到，运气紧跟着追日，接踵而至。
    “援军？援军到了！”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一声高亢的欢呼平地爆发。
    远处东北方的山丘之上，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一队队火把游弋起伏，在高高低低的树丛杂木之间快速接近。鼓声、大队的马蹄之声隐约可闻。
    老鸹岭上，齐军人马顿时点着火了一般，呐喊狂呼，前锋骑士迅速领命集结、列阵。
    老鸹岭下，楚军大营地上，昭阳一部显然已觉察变故，紧急调兵迎敌，为避免腹背受敌，人马迅速向东南集结。
    “狗日的田婴，难道缓过劲来？竟能撇开王上强攻，分兵援助？”
    昭阳一边咒骂，边跨上高头大马，揉揉发红的双眼，极目凝望。
    西面高地，田忌前锋已蓄势待发。东面，夜晚的高丘丛林萧瑟，淅沥有声，火把的跃动，兵刃的反光星星点点，源源不断。一无遮挡的石崖边，可见无数人影或策马或疾走，奔涌而至。
    显然，前番信使拼死闯入田忌大营，定为传递讯息，里应外合。
    “调集弓弩手，列阵设伏。战线以东，人马熄灭火把，潜伏两翼，打他个措手不及！”
    昭阳立刻下达命令，为稳妥起见，除西面留兵牵制田忌，全军大部往东南收缩。
    楚军果然久经战阵，以训练有素闻名。人马领命衔枚疾行，沿要道潜伏，弓弩手迅速持械就位。
    时间迅速流逝，可田婴大队援军似乎有所防范，仅在对面山丘观望、擂鼓，却迟迟不肯举兵向前。
    等待良久，仍不见一卒一马强攻。
    “报——报上柱国昭将军！田忌大队人马乘我方调兵，寻隙冲下西北陡坡，已冲破防线，朝着西北逃窜！”
    一名传令兵急急赶到，拜在昭阳马下。
    “哦？竟会如此？”
    昭阳震惊之际，急忙凝神思索，可一时仍想不出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援军终于盼到，却要逃跑？竟然卑鄙、胆小到这种地步？
    再望岭上，连列阵的前锋也倏忽掉头不见。难道另有图谋？诱敌妄动？
    “且别理会。派出三百先锋骑士，出击田婴援军，一探究竟！”
    将令发出，三百先锋骑士策马出击……可是，不到一两刻功夫，领头的尉官便驱马狂奔而返，匆忙禀报。
    “报……报上柱国昭将军！还未交手，敌方援军便快速驱马溃退，所谓大队军卒已消失不见……军鼓被弃，旗帜、无数的火把绑在树枝上。前锋追上两人，却并非军卒，竟说只是路过的平民。”
    竟然又逃跑？奇了！昭阳顿时恍然大悟，恼怒地一踩马镫。
    “狗日的，定是田忌的门客！咱们上当了！根本没有援军，田忌使出花招，只是想脱身逃命而已！”
    昭阳即刻下令，调集人马全力掩杀，追亡逐北！
    机不可失，西线已破，田忌一部仓皇溃逃。此刻楚军多追出一里，齐国版图便缩减一里，楚国疆域便扩大一里，昭氏一族的军功、赏赐便高涨一里。
    夜色深沉，兵刃如林，马蹄踏疾，震撼百里山河……
    丘陵、山岭被一座座抛在身后。
    大军从西北向紧追，再转至东北向。终于，一座狭长山谷入口处，田忌残部中落后的老弱病残已赫然在前。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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