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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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悠长,天地间红黑交织。医馆中仍旧是一片火海,火焰四面蔓延。街道上不时人马往来,刀兵相接、喧嚣夹杂着惨呼、惊叫。因害怕被乱兵殃及,四面邻里并不敢救火,眼见火随风向不可遏止,只能匆匆带上细软,携家带口、惶急地朝着自认为僻静、安全的所在逃离。
    “妈的,所谓小人得志。自以为有青龙撑腰,以下犯上。给老子等着,回头要你好看……”
    白虎一面叱骂,一边拧起一具伤兵的尸首,扔进正在灼灼燃烧的厢房废墟中。倒塌的房梁、屋椽杂乱地架在一处,火势旺盛。过不久,一股浓烈难闻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白虎抽出丝绢掩着口鼻,嫌弃地跃开……正要脱去身上韩军的甲胄,忽然顿住,再次颇为纠结。
    那个小丫头一定会去找庞涓,倒是逃不出手掌心。
    可庞涓是个心思狡诈精细之人,这样能够骗过他吗?即便里面的尸首烧成木炭,万一他命人验尸,难保不留蛛丝马迹……那么更纠结的便是,这个钟离春到底是男?还是女?
    自己第一次见到她,一直以为是个俊俏小哥。而且青龙和刚才的喽啰也没说清楚“小墨”到底是男是女。第二次见到她却是红粉女装,虽然那小丫头一直叫她“姐姐”,可自己当初不也一直叫她“小哥哥”……这个钟离春还真和自己有得一比,忽男忽女、雌雄莫辩,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寺人?(太监)
    看来,还得有具女尸,才能天衣无缝。白虎眼中凶光打了个亮闪,身形一扭,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大门外。
    冷风在街道上打着旋儿,将石板道上的杂物、败叶吹得窸窣作响。不时有脚步声匆忙踏杂,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疏密不等。
    小召耸着肩膀,缩在狭窄黑暗的墙缝间,忍着哆嗦,害怕又寒冷,一分一秒好似一辈子、单调又漫长。小召急不可耐地朝街道上悄悄窥视。可是一阵一阵脚步声过去,张仪还没有来。
    张师兄功夫并不如师姐,不会是白虎的对手,能救回师姐吗?会不会一道被干掉了?张仪说庞涓是坏人,可师姐从前也常说张仪、庞涓都是骗子、坏蛋……到底怎么办?怎么办?小召忐忑惶恐,心快从墙缝跳出来。
    “可恶,韩国军卒偷袭也就罢了,竟然在城中放火,殃及多少无辜?”
    “嗯,此事定要禀告巨子,质问韩王!此刻要紧的是救助难民,扑灭各处明火,不然,又有许多人无家可归了。”
    “是,田长老,救火器械已配好。”
    灰黑的薄雾笼罩着街道,脚步急促。一群墨家弟子约莫十五、六人匆匆赶到,携着器械,朝着火势最猛的医馆方向而来。领头的正是田襄。
    众墨侠正埋头赶路,忽听背后一个尖锐、响亮的童声焦急地响起,紧追几步唤住他们。
    “救命啊,救命,各位墨家大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姑娘惶急地奔到。“我是鬼谷的小召,从前见过禽滑厘巨子。有个坏人扮成韩军想烧死我师姐……大家快去救救她!就在前面医馆门前。”
    众人止住脚步。田襄闻言,想起什么,几步蹲到小召面前。“你师姐可是叫钟离春?”
    小召盯着医馆方向,眼泪不由迸出,急忙点头。田襄连忙起身,环视众人。“快,前往医馆救人!”
    “是!”
    众弟子得令,即刻朝着医馆发足飞奔而去。田襄正要交待小召几句,小召一把揪住他的衣角。
    “大侠,这个坏人武功很厉害,各位大哥要小心!”小召急道。
    “别怕,咱们墨门弟子个个武艺高强,他再厉害,也就一个人。你独自在此处不安全,和大叔一起去吧,有个照应。”
    小召站着不动,发着抖,仍是惶惶不安。“哦?好。可是我……我好怕他,还是在这里等着大叔大哥。”
    “也好。外面兵荒马乱,你先躲着。”田襄指了指一旁的矮墙,小召连忙跳到墙后。
    “谢谢大叔!”小召谢过,快速蹲下。
    田襄安置好小召,转身撩起披风,抽出雪亮的佩剑,朝着医馆起火的方向赶去。
    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墨家弟子艺高胆大、义薄云天,果然名不虚传!小召探出半个头,感激敬佩地凝视着田襄英勇威武、牛气冲天的背影,终于有几分放心地坐到地上,长出一口气。
    山溪穿城而过,暗夜凄迷,蒹葭苍苍。寒霜、露气浓重地降下。
    溪水映着远近的火光,躁动又无声地流淌。河岸边错落兀立着一丛丛枯萎的芦蒿、蒲草。
    重度烧伤的钟离春躺在岸边浅水中,生死不知。张仪不住地将水拨到她身上,冷却降温。
    从医馆出来,张仪凭着沿途记忆朝着小溪方向狂奔。好在距离不远,最快地抵达溪边,冷水能及时阻止热量继续作用皮肤,加深创伤。
    约莫一刻钟过去,钟离春浑身沾湿,仍旧毫无知觉。张仪死马当成活马医,推拿顺气救治一番,再次用棉衣裹住她,快速抱起涉水过溪,朝着对岸一户人家奔去。
    对岸街衢倒是无火。溪边人家一团漆黑,后院柴扉虚掩,院中屋檐下晾着衣物,其中似有老年女子的常见款式。
    “轰隆”一声,张仪冲进后院,一脚踢开了院中房舍的后门。
    屋子里辨物不清、黑咕隆咚,一声压抑的惊叫短暂响起,随即戛然而止。张仪不管不顾,就着门中透入的微弱火光,找到一处长条案桌,腾出一只手将案上的物件一股脑全掀到地上,将钟离春托住轻放到低矮的案面上。
    一旁就是厨房,隐约有锅碗瓢盆、调料水缸。张仪冲进厨房,找到盐巴,摘下水缸边的大葫芦瓢,舀出一瓢清水,做成盐水。随后,回到钟离春一边跪下,尽快将盐水撒到她烧伤的头脸、脖颈处。
    钟离春浑身湿漉漉,滴着水,全身的衣物已烧烂烧糊、粘在皮肤上。裸露在外的双手、玉腕和头脸一般黑乎乎,面目全非。盐水粘在手背上,皮肤竟然炭屑一般,窸窸窣窣往下掉。
    张仪洒着盐水,终于再也绷不住,埋头哭出声来。
    昏暗的光线渐次明晰,钟离春被房梁压断的右腿奇怪地扭到一边,伤势惨重。张仪只得止住抽泣,收住眼泪,再次钻进厨房,寻到一根木柴,用菜刀劈成笔直的两段。右腿辨不清砸伤、烧伤,张仪摸黑用盐水初步消毒,撕下衣襟,用木棍、布条将断掉的小腿固定住。
    “吱呀”一声,只听内室木质的房门蓦地轻轻一响。
    张仪回头打量着,起身几步来到房门前,倒头下拜,跪倒在地。
    “爷爷、奶奶,大叔、婶婶,得罪了!在下是难民,并非军匪,求求你们,请帮帮忙!我姐姐被他们放火烧到了,再不救治,便活不成了!请帮帮忙……”
    房间里仍旧黑魆魆,没有响动。
    张仪回到钟离春身边,从她的脖子上取下一枚金丝穿着的玉佩——正是钟离春和孙宾定亲时师父赠予的琴形玉佩,晶莹剔透,古雅精美。
    “爷爷、奶奶,这枚昆山玉佩价值至少十辆马车!呈上以表感激。我姐弟二人乃洛邑商家,只是回家路过此地,没想到会遇到兵灾,请帮帮咱们吧!日后定当重谢!”
    房中人似乎在犹豫。
    张仪半推开房门,将玉佩放到地上,再次后退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奶奶,在下只求您帮看看我姐姐身上的伤势,替她换套干净的衣服。她的脸伤得厉害,我盖住了,您别怕。方才在下一时心急,唐突冒犯,还请见谅。求您了!”
    终于,昏黄的光焰一闪,一盏豆大的油灯被点亮。房间里一阵响动之后,一个鬓发斑白的妇人端着灯盏,试探着推门出来。老伴则披着外衣,探头张望,犹疑地跟在她的背后。
    “谢谢二老!”张仪继续磕头。
    油灯移得近了些。暗光中,老妇人凑上前,打量一番。只见眼前的年轻小弟头脸衣裳凌乱,泪痕满面,伤心疲惫,看上去挺老实无害的模样。老妇人又瞅了瞅条案上卧着的病人。
    “老头子,赶紧生个火,我这就去拿衣服。孩子,你起来,把你姐姐移到房里炕上去。”
    老妇大致弄清状况,干练地发号施令。张仪、老头子赶紧执行。乘着老妇换衣的当儿,二人烧炭生火,将火盆烧旺。
    “老天……造孽呀!冤孽呀!”老妇人一声惊呼,显然见到了钟离春的伤势。张仪吓得一哆嗦,手中木炭“哗啦”掉地上,呆愣在原地。
    不知静止了多久,内室中老妇人忙碌一番,继续唉声叹气。
    “哎,造孽呀,烧成这模样,一个大姑娘家可怎么活?喂……小哥儿,多亏冬天衣裳厚、降温及时,你姐姐脸上、腿上是不成了,身上倒还马马虎虎……嗯,还算好。人还有气儿,勉强倒是能活……”
    老妇从房间传出话来。张仪一下跌坐到地上,倚着桌案抹把冷汗,松了口气。
    “谢谢奶奶!”
    老头儿收拾着洒在地上的木炭,怜悯地打量着他。“哎,这世间还少有弟弟能这么对姐姐,你俩姐弟情深,难得。”
    屋内终于处置妥当。火盆燃起,温度渐渐升高。老妇人将张仪唤过来。
    “小哥儿,你姐姐身上黑紫,应该还有其他病症。病势沉重、复杂,得尽快找郎中……”
    “切!”老头子朝街面一方瞧瞧,不屑地冷笑一声。“你笨啊,外面刀兵四起,郎中、药材早被军队征去、占光,懂不懂?”
    老妇人瞪了他一眼。“你个老货!没良心的。人命关天,烫伤药、解毒药、消炎镇痛少不了,光用盐水不行,肌肤没办法恢复。缺医少药,别说命,这腿也铁定保不住。况且她肩上有刀伤。你才蠢死头牛!”
    二人大眼瞪小眼,正要吵起来。张仪赶忙朝二人鞠了一躬。“二位恩人,在下这就去寻药,求军士长官体恤。烦请二位暂且帮忙照看姐姐。”
    “啊?你疯啦?外面在打仗。万一你回不来怎么办?”老头子担心地瞧着炕上垂死的钟离春。
    老妇人一推张仪,举起灯盏。“孩子,去吧。别理这老货,贪财又胆小。奶奶有经验,姐姐没药怕是好不了了。出门左拐再右拐,有间大些的医坊药铺。小心点,快去快回。奶奶帮你看着。”
    “感谢二老!”
    张仪再次深深鞠躬。
    老头儿拿出件外套给张仪穿上。张仪千恩万谢,随着老妇人指引,朝着前厅大门走去。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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