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酷刑

    夜幕降临，押送流放犯人的士兵们抵达一座小镇。
    镇上有一所简陋的牢狱。领队一番交涉之后，景舍被放出囚笼，关进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士兵们各自就寝，由三名士兵轮流值夜。
    “看好了，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得掉脑袋。”领队恶狠狠地吩咐完，很快离去。
    茶水中药物慢慢发挥作用，三名守卫困不可当，终于靠墙开始呼呼大睡。
    张仪脸上带着被揍的伤痕，悄悄潜到了景舍牢狱的铁窗外。
    “柱国大人，柱国大人。”
    景舍站起身，来到窗前。“是你？”
    张仪指指酣睡的看守。“大人，您看他们的情形，就知道我是您一边的。我是您孙子楚南的师兄。”
    “楚南，他怎么样了？”
    “他病了，不能亲自来，不过很快会痊愈。我们的师父中毒了，我找您就是想请您开个解方，并请您告诉我景府被抄走的药材在什么地方？”
    张仪将带着的小药瓶递给景舍，再递上布帛和笔。
    景舍凝神闻了闻药瓶，判断着，开始提笔写药方。
    “药材在纪南城的国府库房，你拿不到的。建议你们另想办法。”景舍快速地边说边写。
    药方写好，景舍隔窗递出。张仪仔细地收好。
    “谢谢！您还有没有想让我带的话？”
    张仪再次递上一张空白书绢。景舍接过，迅速书写。
    “我的小儿子景翠，现今正屯兵楚国和齐国边境。请您代为转告他，此事并不累及他。千万不要想着报私仇，一切以国家安危为重。景氏一门世受国恩，千万不要背叛国家！此刻，项氏和昭氏的兵马均在长江以南，此刻他的位置，正是北方的屏障，千万要坚守！”
    张仪甚为感动，不由敬佩地行礼。“柱国大人，您放心！您深明大义，一定会有转机。我也不相信您渎职，定是王上的权宜之计，您保重！”
    景舍递出信件，拱手还礼。“谢谢你，小心昭氏，你也保重！”
    张仪收好两张绢书，快速潜身离开。
    楚国郢都的城门外，城墙上张贴着缉捕景楚南的通缉令。时辰已近午夜，夜静人稀，城门已经关闭。
    张仪摸到城南郊外的贫民窟，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只见靳尚仍是一身游学士子行装，从门里面出来，见到张仪，赶紧迎了进去。
    楚南已完全退烧，正在里间沉睡。
    张仪看过他，松了口气，来到外面和靳尚对着一盏油灯坐下。
    “靳兄，见到楚王没有？”
    “哎——见不到。”靳尚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楚国士族门阀，官职被四大家族垄断，外来的人很难涉足。”
    “别灰心！此次景舍被革职抄家，昭奚恤上位。楚王熊商变革的决心和动作挺大，应该会有机会。”
    靳尚看了看里间的楚南。“景舍当年为当今楚王上位、稳固势力，杀了很多人。也制造了一些谋反的冤狱。昭奚恤以此为借口，在楚王熊商势力稳固之后，挤倒了景舍。再加上景舍的大儿子景泰兵败被诛，景氏真有大厦倾覆之势了。”
    “景舍的另一个儿子景翠现在怎样？”张仪问道。
    靳尚无奈地耸了耸肩。
    “景翠带兵陈列在齐楚边境，据城固守，不敢回来，被指为造反。……反正，这些很快就和我没关系了。楚王这么久见不到，我也不想再耗在这里，我打算乘还有点钱粮，明天出发去齐国试试。”
    张仪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齐国如今国富兵弱，一派陈腐享乐之气，难有真作为。你再等两天，别这么快放弃。”
    二人正在交谈，屋外的星光下，忽然传来一阵悠远的笛声。清泓优雅，跌宕婉转，正是《幽兰》的曲调。
    张仪忙和靳尚交待几句，起身激动地跑出屋外，循着笛声四处寻觅。
    四野空旷，月光流泻、清辉匝地。
    距离贫民窟不远的野地里，美丽的钟离春正在芦苇飘摇的水塘边吹着长笛。月影斑斓，微风轻拂，长发飞舞……张仪瞧得已是魂飞天外，深深陶醉。
    二人隔着月下的池塘，相持很久。
    一曲终了，张仪忙走过去。“师姐！你终于召唤我了。你真美！天仙也望尘莫及啊。”
    钟离春扭过头，对着张仪轻轻一笑，随手扔给张仪一个酒囊。
    “昨天，被打的不轻吧。这酒，算我向你道歉……是我过分了点。”
    张仪举起酒囊，一口气喝光。
    “真是好酒！有美酒佳人作伴，我愿意天天被师姐打。师姐，今晚月色真美，我们就不回去了，不如就在这儿共度良宵，做成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甚好？”
    钟离春忽然笑了。
    “呵呵，你想得美！是做成一对奸夫**吧？”
    张仪楞了楞，忽然也笑了。
    钟离春收敛笑容，瞪了他一眼。“哼！别忘了你欠的债！真以为给你酒喝？我有事找你办，又怕你尽出鬼点子破坏，所以，给你喝了点延时发作的毒酒，以防万一。”
    张仪忙作出害怕的样子。“哎呀，是这样的啊，好怕啊，我一定乖乖听师姐的话。”
    钟离春又是一笑，拍拍张仪的脸。“嗯，真乖，办好了有糖吃哦。”
    可惜，美好的月光洒遍万水千山，照着的却不全是仙乐笑语、良辰美景。
    千里共婵娟，人却不能长久。
    此刻，遥远的魏国大梁城。阴森寒冷的监狱之中，铁窗坚硬，血腥扑鼻，铁链“哐当”作响，远近传来被严刑逼供犯人凄惨的呻吟、嚎叫。
    孙宾身着囚服，手脚被锁链拷住，木然地遥望着西颓的月影。
    牢门“咔咔”作响，一名执行官带着刽子手走进来。执行官面对孙宾，拿出一份判决的文书。
    “哎，孙宾，不知道你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所有通敌叛国的奸佞不是凌迟处死，就是五马分尸。若不是庞大将军重情义，冒着革职、从犯的危险，在王上的面前一意保你，你早就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孙宾沉默不答。执行官有点火了。
    “还不跪下听旨？”
    孙宾仍旧不动，也不跪。
    执行官冲两名刽子手挥挥手，二人一起压上，又踢又摁。孙宾却仍是站着，纹丝不动。几名外边的刽子手被叫进来，众人一拥而上一顿踢打，终于将孙宾摁倒。
    “重犯孙宾，潜伏我帮，暗助敌国。其行苟且，其心可诛，为示惩戒，判处膑刑，终身囚禁。即刻执行。”
    执行官匆匆念完，毫不耽搁，下令即刻行刑。
    行刑的牢狱就在前方。火把的暗光中，刽子手们押着孙宾穿过昏暗的通道。一名走在旁边的刽子手打量着孙宾平静，冷峻的神色，不禁有些害怕。
    下一刻，就要被生生地剜掉膝盖骨，即便保住性命，也终身无法站立。
    这条通道上，见多了哭天喊地、吓到腿软尿裤子。却没见过马上变成废人，仍如此稳如泰山、心如铁石的刑犯。
    “孙将军，我们知道您有血性、了不得。您想开点，可别打什么别的主意。我们可是有家有口……你要是自杀，或者怎么样，咱们全要被惩处。”
    刽子手的声音有些发抖了。
    孙宾沉默不语，继续冷冷地向前走。
    “师弟，师弟！”
    就要进入行刑的囚室，却见庞涓一身戎装，一路奔跑，从甬道里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实在没有想到，会忽然冒出这么一件事！”庞涓泪流满面。
    孙宾回过头，感激地迎过去。
    “师兄，千万别这么说！你的大恩大德，我没有办法回报，却差点连累到你。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年商鞅、吴起，包括公孙衍均会去魏离国。师兄实在不该替我辩白，今后更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对于你的军功，公子嗣一直心怀恨妒。我会派人去查，一定要还你一个清白！”
    孙宾狠狠地摇了摇头。“不要，师兄！眼下境况多是魏王想要的结果。你和庞英、我都被授予兵权，已是在朝结党，势力旁倾。公子嗣是王上的亲子，你再去查，轻则无功而返，重则小事扩大。师兄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要替庞葱、庞英考虑。”
    庞涓流泪不止。“大哥对不起你，是大哥害了你！”
    孙宾拍拍他的手臂，轻轻一笑。“师兄，我有个请求……”
    孙宾从贴身的内衣里摘下玉瑟，递到庞涓手上。
    “这个玉佩，是我和阿春的定亲信物。本来，我想给她写信，说不久就会去接她。现在，没有必要了。若是她寻过来，你替我还给她，就说孙宾打仗，死在北边了。别让她见到我……请师兄帮我照顾她，将来若有好的人选，请帮她另择佳婿。”
    庞涓赶忙回绝。“不，她不会是那样的女子。”
    孙宾忽然对庞涓跪下。“师兄，这是最后一件事。我求你！来生一定报答！”
    庞涓急忙搀扶孙宾，孙宾却不起来。
    “好，师弟，我答应你。可是你一定要想开点！虽是终身囚禁，可时间久了，师兄一定想法帮你通融。你才华盖世，即便残疾，也能有一番作为。”
    孙宾苦涩的一笑。
    “谢师兄，师兄替我去作为吧。”
    孙宾站起身，转身快步走进刑房。刽子手关上了门。
    “庞将军请回吧。”一名刽子手道。
    庞涓抹抹眼泪，却是不走，担心地朝着门内张望。不一会只见门的缝隙中，两道血线高高地飚了起来，撒到一侧的石墙上。
    紧闭的门后，从始至终没发出一声呻吟，一点声响。喜欢少年纵横家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少年纵横家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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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