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剧变

    漆黑的夜，惊雷阵阵。
    今夜的破庙异常的热闹，辛苦了一天的商队此时围拢在篝火旁，吃着热腾腾的饭食，交杯换盏，其乐融融。
    猪笑天依然没有醒来，王雅乔见符景炎并不想管他，命丫鬟文儿取来毯子给猪笑天盖上后，两人便下车去了。
    王景行走江湖多年，为人并没有什么架子，虽然如今身家深厚，但仍然于手下们打成一片，从不独自开小灶，吃饭睡觉都与手下们一起。
    王雅乔虽然是大家闺秀，但经常跟着父亲在江湖上走动，也是不拘小节之人，除了那架舒服点的马车外，吃住几乎和手下们一样，吃的是大锅饭，睡的也是帐篷。
    “小姐，你说我们要不要给那公子留一点饭菜？”
    吃饭的时候，丫鬟文儿问道。
    王雅乔还没说话，王景却是插嘴道：“小妮子，我发现你对那公子挺上心的，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丫鬟红着脸道：“哎呀，老爷莫要调侃奴婢，人家只是想起老家的弟弟而已。”
    “呵呵...既然想弟弟，明日回到家中后，便放你几天假，让你回去看看。”
    丫鬟却是很明事理，“不去！奴婢已经卖身为奴，与弟弟的情分算是断了，若真的回去，岂不是吃里扒外？”
    王景给丫鬟夹了块肉，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枉费老夫把你当半个女儿养。”
    “嘻嘻，遇到老爷与小姐是文儿的福气，文儿哪里也不去，会一直侍奉你们的。”
    “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满足了，不过女孩总要嫁人的，你若是喜欢那小子，老夫或许可以给你说道说道。”
    文儿被说得满脸通红，向王雅乔告状：“小姐，老爷欺负我！”
    王雅乔嫣然一笑，并未说话。
    吃完饭的时候，王雅乔才道：“文儿，给那公子留着饭菜煨着，他身子太弱，又重病半身，得多吃点，不然恐怕撑不下去。”
    丫鬟拿了口大锅，往里面装了很多肉，放在篝火旁煨着后，又问道：“小姐，那公子身中尸毒，咱们当真不给他喂药么？”
    符景炎坐在不远处，听到二人的对话，目光停留在《修真初解》的某一页，心里却在想另外的事情。
    “那小子满头白发，定是伤了本源。他的体质已坏，无法供养那尸心，早晚会心脏糜烂而死。给他喂驱除尸毒的药只会让他的尸心受挫，可谓雪上加霜，加速他的死亡。”
    拥有特殊体质的猪笑天是符景炎的保命符，可猪笑天已成废物，对符景炎再无任何利用价值，他的生死已经与符景炎没有关系，要不是此处人多眼杂，他不介意亲手了结猪笑天的性命。
    让符景炎生气的是，他感觉被猪笑天利用了。
    “那小子昨夜就已经知道自己本源受损，却没有告知我，无非就是怕我杀了他，或者将他扔在黑云林。”
    符景炎越想越不对劲，想起昨夜在那鬼洞中，猪笑天拿到炎火符时的举动，暗道：“他似乎认识炎火符，而且知道我在试探他？”
    细思极恐，符景炎又想起猪笑天变成半人半尸这样的诡异的事情，以及被人吸干本源却放过这样的事后，越发觉得猪笑天不能留。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杀了他！”符景炎暗暗打算。
    此时，不远处的王雅乔摇头，道：“早先他自己说过不愿吃药，命是他的，我们不能替他做主。”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车厢内猪笑天早已经苏醒，也正翻阅着那本《修真初解》，说来也巧，他翻看的这一页，和符景炎翻看的为同一页，书里有一段写道：“人被吸收精血后，若头发变白，则意味着本源受损，沦为废人。”
    简单来说，猪笑天的肉身就好比一块地，原本很肥沃，可被人活生生的抽走了所有的肥力，本来可以长出参天大树，现在却有可能寸草不生。
    传说人体内有密藏，叫作神藏，其内蕴含强大力量，若能获得正确引导，人便有可能掌控这股力量。
    猪笑天失去本源，相当于透支潜力、竭泽而渔，将来即便开启神藏，也无法获得任何力量。
    本源亏损后，猪笑天体质被破坏，沦为凡夫俗子，甚至连凡夫俗子都不如。
    “可恶，那骷髅头真是把我害惨了，该死的王八蛋，真是好算计！”
    猪笑天看到这里，顿时后悔无比，他万万没想到，损失本源竟然有如此严重的后果，摸了摸右手食指，那里忽然出现一个骨质纳戒，暗道：“那家伙给了我一滴精血，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符景炎那王八蛋肯定已经知道我成为废人，那厮与我有仇，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一定不会放过我，我该怎么办？”
    猪笑天正盘算着，王雅乔钻进了马车，身边还跟着丫鬟文儿，他急忙装睡。
    “小姐，您要歇息了么？这位公子怎么办？”
    “他身子太弱，又身中尸毒，随时有生命危险，车里暖和一些，不如就让他在车里歇息，你取些褥子枕头，咱们去帐篷里睡去。”
    “啊...小姐，老爷会同意么？”
    “我已经跟爹说过了。”
    “小姐，您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小妮子，谈打不成？”
    ......
    两人拿了一些东西后，便离开了，临走之前，还给猪笑天盖了一层褥子。
    猪笑天睁开眼睛，心中五味杂陈，两位萍水相逢的姑娘，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感动，他默默的记下这份恩情，发誓一定要报答二人。
    可就在此时，有人偷偷的钻进了马车，来人居然是王景。
    “小哥别装了，老夫知道你没有睡着。”
    猪笑天心里“咯噔”一声，睁开眼睛，问道：“王老，您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王景没有理他，自顾自道：“很久以前，老夫也去南山县做过生意，对那南风真人颇有了解，你与那小道长的事，即便你们不说，老夫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啊？王老，您都知道？”
    “哼...老夫走南闯北多年，就你们那些说辞，能哄得了老夫？”
    “那...您为何还要带着我们？”
    “自然是有原因的，不过不能跟你说。”
    王景问道：“我且问你，那南风真人到底是死是活？”
    猪笑天摇头，不确定道：“听符景炎说，南风夺舍南阳真人，不过似乎失败了，如今躲在南阳真人体内，偶尔出来作怪。”
    “哼...小子，你们真是太年轻了，其实根本没有人追杀你们，因为那人一直跟着你们。”
    “王老，我没听懂，您能细说么？”
    “那南风真人一直跟着你们，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
    猪笑天张大嘴巴，“啊？不会吧？”
    王景冷笑一声，道：“小道士手中的那把飞剑...”
    “那把飞剑怎么了？”
    王景陷入回忆之色，缓缓道：“十八年前，与雅乔的母亲路过黑云林出口，也就是今天遇到你们的地方附近，那段时间老夫双喜临门，一是爱妻临盆在即，二是在那不久之前，老夫在一处乡下人家捡到一漏，你猜猜是什么？”
    “啊？不会是那金剑吧？”
    “小哥，你很聪明，聪明得过头。”
    “前辈先前莫名其妙的提到金剑，随后又开始讲故事，又让我猜宝物，前后联系起来，想要猜到并不难。”
    “那你能继续往下猜么？”
    猪笑天摇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前辈继续说吧。”
    “哎，造孽啊！”
    王景叹息一声，接着道：“那时老夫年轻，可谓年少轻狂，虽然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但却没有放在心上。那日路过黑云林出口，遇到一个受伤垂死的道人，便救了他一命。可那道人看到我腰间的金剑后，却心生歹意，后来...”
    此时王景已经满眼泪光，默默的抽泣着：“后来，那家伙恢复一丝元气，忽然暴起，杀我一家十三口，夺走飞剑。可恶的是，他连我那爱妻也不放过，竟然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出手。幸好我爱妻当时身上穿了护身软甲，没有当场毙命，临死之前将雅乔生出，才撒手离世。”
    猪笑天惊得瞠目结舌，问道：“王老，那道士是南风真人？”
    王景默默的擦去泪水，点头道：“没错，后来老夫多方打探，废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知道那道士的身份。四处请人去刺杀他，却被那老贼接连躲过。又过了几年，老夫花重金请了一个高手，再次前去刺杀。好巧不巧，碰到那老贼居然在夺舍他的师弟南阳，当时杀手果断出击偷袭南风真人，将其肉身捣灭。本以为南风真人死了，没想到他命这么大，居然还活着。”
    一番讲述，声泪俱下。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猪笑天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景继续道：“根据老夫观察，那符道士体质也很奇怪，黑风真人跟着他，肯定是想打他的主意。”
    “什么！符景炎也是特殊体质？”
    “对！老夫无比确定，他是特殊体质！”
    “王老，您为何如此确定？”
    王景道：“老夫年轻时酷爱古玩，常去跳蚤巷子闲逛。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种秘方，可用来配置开眼灵液。服用后目力得到巨大的提升，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事物。”
    他叹息道：“目力提升后，老夫再去跳蚤市场瞎逛，没想到就发现了那柄金剑，却差点给我带来灭顶之灾。自那以后，老夫心灰意冷，对所谓的寻宝彻底失去兴趣，再也没服用过开眼灵液。因为老夫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拥有无法守护的东西，那是一种灾难。”
    “开眼灵液？这么好的东西，不拿来用实在可惜，不要可以给我啊。”
    猪笑天暗暗腹诽，问道：“王老，您为何跟我说这些？”
    王景擦干泪水，看向猪笑天的右手食指，道：“老夫能看到，你的右手处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若是释放出来，足以灭杀南风真人，你若是愿意替我杀了他，开眼灵液的方子双手奉上。”
    猪笑天犹豫了。
    他与南风真人本就没有恩怨，就算是有，随着体质失效，现在也没有了，说真的，他不想去惹麻烦。
    还有就是，他根本不相信王景的话，面对能带来无数财富的开眼灵液，真的有人能拒绝这份诱惑么？
    王景说他从那以后再也没用过开眼灵液，他哪里来那么多钱财雇人去刺杀南风？
    一番交流下来，猪笑天倒是觉得，这王景有些不简单了。
    猪笑天最后还是拒绝了，“王老，我没那个能力，您还是另找他人吧。”
    王景似乎早知道他会拒绝，也没有强求，只是道：“小哥，既然你无意插手这里的事，那你还是早些离开，老夫今日非要解决掉南风不可，你身怀强大的力量，你留在此地，老夫不放心你。”
    猪笑天看了眼窗外，此时破庙外正下着瓢泼大雨，他身子虚弱，哪能赶得动马车，可看眼下形势，不离开是不行了，他勉强的走出马车，却看到所有人都躺倒外地，脸色发黑，口吐白沫。
    符景炎也没例外，倒在一处篝火旁，向猪笑天投来求救的眼光。
    猪笑天顿时笑了，“王老，他们怎么了？”
    “他们全都死了，我下的毒。只有杀了所有人，才能解决此地的一切。你且等等，替我将雅乔与文儿带走。”
    猪笑天听得一脸懵逼。
    王景说着，拿出一个瓶子、一块兽皮塞给猪笑天，道：“瓶子内有煞灵丹，可以补充煞气，滋养你的肉身。你若是信得过老夫，大可以将其服下，此物对你有益无害。至于兽皮，便是那灵液方子，日后你得替我照顾女儿，直到她嫁人或者主动离开你。”
    王景说完，也不管猪笑天同不同意，走进大殿中，将王雅乔抱进了马车。
    猪笑天此时才道：“王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还请将东西收回，我不能答应你。”
    说着，他将东西递还。
    “小哥莫要多说，老夫没那么时间了。”
    王景刚说完，忽然双手抱头，满地打滚。
    猪笑天愣住了，“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符景炎忽然喊道：“小子，这老头被夺舍了，是南风真人，你快快带我离开。”
    “什么？被夺舍了？怎么这么突然？”猪笑天发出三连问。
    “别问那么多，赶紧带我离开！”
    猪笑天“哦”了一声，跳下马车，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符景炎，不过走到符景炎身边后，他一步也不停留，径直的走向了丫鬟文儿的帐篷。
    “小子，你去哪里？别浪费时间，先救本道！”
    猪笑天理都不理他，抱起丫鬟文儿后，正要起身，却发现根本抱不动。
    他拍了拍丫鬟，丫鬟却没有任何反应，身后传来王景的声音，“她中了迷药，你是唤不醒的，让老夫来吧！”
    猪笑天回头，见王景双目布满血丝，踉跄着走了过来，他吓得连连后退，问道：“你是谁？”
    “我是王景，那厮在争夺身子的控制权。先别废话，趁老夫还有些意识，你赶紧带着雅乔他们离开。”
    猪笑天不再犹豫，快步走向马车，路过符景炎的时候，忽然被一把拉住脚踝。
    “猪哥，救救我！”
    “谁是你猪哥，我不认识你！”
    猪笑天掰开符景炎的手，跑向了马车。
    “小杂碎，你敢见死不救，给老子等着，道爷不会放过你的。”符景炎急了。
    猪笑天置若罔闻，符景炎越急，他心中越痛快，解开缰绳后，毫不犹豫的跳上了马车。
    王景抱着文儿扔在马车上后，再也坚持不住，抱着脑袋满地打滚。
    猪笑天坐在车头，“王老，要不一起走吧？”
    “不用管老夫，你可别小看这南风真人，他的灵魂虽然弱小，但魂气却是源源不断、不会断流，一旦被他盯上便是在劫难逃。”
    猪笑天纳闷无比，王景是什么后着的道？
    此时，王景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吼道：“狗贼，当年你杀我妻子，今日老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获得我的灵目。”
    他本来是要自戕的，却忽然目光一阵混浊，鬼使神差的冲向符景炎，一匕首插在其胸口上。
    捅完符景炎后，王景又捅了自己一匕首，喊道：“你快走，千万别回头。”
    王景吼出最后一嗓子后，无力的倒在血泊中，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猪哥，救我，求您救我一命，我不想被夺舍！”
    符景炎却是还没断气，疯狂的运转着功法，大声的吼着。
    猪笑天心乱如麻，赶着马车冲入夜雨中，消失不见。
    “桀桀...符景炎，你坏了老朽的好事，你说要老朽怎么感谢你呢？”
    破庙中，王景的眉心处钻出一道青烟，化作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啊...南风，你这老狐狸，你又没死？”
    “桀桀...什么叫又没死，老朽本来就不会死。话说那日整个南山县紫霞密布，仙音阵阵，这是天降异象，乃特殊体质降世的征兆。猪笑天刚出世，老朽便发现了他，并打算夺舍他。奈何天意弄人，此子虽然刚出生，灵魂强度竟然比老朽还强大，差点将老朽灵魂吞噬。好在他体质实在太过强大，以至于招来神灵妒忌，降下天雷三千道，想要诛杀其神魂。老朽在第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逃脱一丝残魂，并夺得不少造化，已经形成不灭魂体。你说...老朽会死么？”
    符景炎彻底绝望，仰天怒喝，“居然是不灭魂体，贼老天，你这是在玩老子？”
    不过很快，他就求饶道：“师叔，景炎知道错了，求您饶景炎一命，不要夺舍景炎。”
    南风云淡风轻的道：“当初老朽命你将石珠带给猪笑天，你却自作主张将其诛杀。而后又将猪笑天带出南山县，害得他本源被人破坏，沦落为废人。他本来是老朽的囊中之物，却被你活生生的祸害了。你要老朽如何放过你？”
    他面色变得狰狞，恶狠狠道：“你可知道，老朽只是获得他的一丝本源，便造就了不灭魂体？若能夺得他的肉身，将来又会到达何等高度？你根本不知道猪笑天意味着什么，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符景炎眼中露出绝望，知道今日在劫难逃，只见他身子明灭不定，气势大涨，体内的真气忽然倒行逆施起来。
    “哼...倒是有点骨气，临死之前还想自费功力，老朽岂会让你得逞？”
    南风冷哼一声，化作一道流光，遁入了符景炎的眉心，后者的瞳孔瞬间失去光芒，变得痴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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