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煞

    朱家村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村子里很不平静，搞得人心惶惶。
    先是恶鬼屠村，害了七八条性命，然后是朱大常家二人离奇消失，再是村里许多牲畜被莫名其妙的咬死，并且吸干身上所有的血液。
    接二连三的离奇事故，不仅搞得村子里鸡飞狗跳，连不远处的南山县成也实施了宵禁，听说除了朱家村之外，附近的一些村子也开始出现牲畜被咬死的事件，甚至还有人在晚上看到了鬼物。
    夜里，朱家村后山。
    宽敞的草地上，一个道人盘坐在月光下，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养神。
    不远处，符景炎正在草地上来回踱步，脸上满是不喜，道：“大师兄，你说今晚那鬼东西会出现么？”
    被唤作“大师兄”的道人缓缓的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师弟，你希望遇到那尸煞，还是希望遇到那鬼煞？”
    符景炎不假思索道：“听师傅说，那鬼煞实力高深，上次与他产生碰撞，两人竟然打了平手，我等若是遇到必死无疑。”
    言外之意，他宁愿遇到那尸煞。
    大师兄轻笑道：“看来师弟很有斗志，还想着去激斗尸煞，不过你我实力浅薄，最好还是两者都不要遇到最好。”
    符景炎道：“以师兄的实力，斩灭那尸煞轻而易举，这次正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师兄可莫要错过才是。”
    大师兄从地上站起来，摆手道：“师弟还是莫要拿我开涮，名声虽然重要，但我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不会为名声而不顾危险的去拼命。”
    他打量着符景炎，道：“倒是师弟你，最近修为突飞猛进不说，斗志更是昂扬无比，待会若是遇到那尸煞，师弟大可以出手斩杀，不用忌讳我的面子，你年纪尚小，多积累一点名声与功德，对修行没有坏处。”
    符景炎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那就多谢师兄了，待会若是那尸煞出现，景炎定不辜负师兄期望，将其就地斩杀。”
    大师兄轻拍符景炎肩膀，语重心长道：“师弟，努力上进是好事，但可不要太过锋芒毕露，这对你不好。”
    符景炎有些丧气，脸上露出阴霾之色，“多谢大师兄提醒，我心里有数的，不会强出头。”
    大师兄挤出笑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作为南山道观的首席弟子，常书高经历过太多离奇的事，他知道，有些事其实是挣不脱逃不过的。
    长夜漫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打发时间，临近午夜，月光异常的明亮，不过天上的乌云也不甘寂寞，在昏暗的夜空中辗转腾挪，今夜乃是月中，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十二天之一，正是鬼物出来活动的时候。
    温度陡然降低，符景炎打了哆嗦，看了眼天色，从怀中掏出一道罗盘，只听他体内传出低沉的轰鸣，那罗盘泛起微光，正中央的指针开始缓缓的转动起来。
    有人告诉他，今夜那尸煞一定会出现，并且还会出现在朱家村，眼看时间就要到了，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常书高走到符景炎身边，看向他手中的罗盘，“师弟，可是发现了异样？”
    符景炎手中的罗盘指针在东南方的来回摆动，起初摆动幅度很大，接着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
    二人循着指针方向看去，东南方有一片良田，良田后面有一群丘陵，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他们二人是学道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月亮为太阴星，最为阴间生物喜爱，月光所至之处常有大量的阴气凝结，孤魂野鬼常聚于此。
    二人对视一眼，常书高面色凝重道：“师弟，那里离朱家村太远，我们不宜前去，不如我们在此守株待兔，等那尸煞上来受死，如何？”
    符景炎摇头，“师兄此言差矣，那尸煞这几月来连续作案，却只是伤害一些牲畜，说明他实力还很弱小，眼下正是消灭他的好机会，这厮神出鬼没，我们好不容易遇到，岂能让他逃走，要我来说，不如咱们主动出击，一举将其诛杀，以免得此间民众整日提心吊胆。”
    常书高沉吟不语，良久，忽然道：“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今夜尸煞会出现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今日南阳真人忽然找到他，说是符景炎发现了尸煞的踪迹，命他与符景炎前来诛杀尸煞，他起初不信，以为是符景炎想出来厮混而找的借口，没想到两人离开山门后，符景炎径直的带着他来到朱家村，煞有介事的等待着尸煞出现。
    常书高不解的是，三个月前符景炎被神秘人打伤，这些日子一直都呆在山门内疗伤，从未离开过山门，他怎么会知道尸煞一定会出现在朱家村呢？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符景炎支支吾吾，好一会才道：“大师兄，我说真话会给你添堵，所以还是不说了。”
    常书高微微一笑，道：“我都快四十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符景炎这才道：“是师傅告诉我的，他说今夜尸煞一定会出现在此地，要我前来诛杀，趁着年轻给自己积攒一些声望，为以后继承南山道观掌门之位做些铺垫。”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你不会觉得师傅偏心吧？”
    “哎——！”常书高幽幽一叹，不置可否，又是沉默，好一会才道：“这世间功名利禄，我早已看淡，能活着就不错了，又怎么会觉得师傅偏心呢？”
    他拍打符景炎的肩膀，沉重道：“师弟，有些话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但你且记住，锋芒毕露不是好事，想要从南山道观全身而退，得学会装憨。”
    符景炎面色大变，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师兄，您此话何意？莫非你知道什么秘辛不成？我听其他人说，道观里存在着诅咒，以前的那些稍有天赋的弟子，要么死于非命，要么离奇消失，这是真的么？”
    常书高嘴角泛起苦笑，拍打两下符景炎的肩膀后，并未说话，朝着东南方去了。
    符景炎站在原地，面色十分的疑惑，却只听离去的人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他嘴角划起狞笑，“可惜，好人总是不长命，这个世界多么的讽刺。”
    ————
    走过一片长长的田野，两人来到朱家村东南边的山下，这里有一群丘陵，不算太高，但植被茂盛无比，此地很少有人来，草地能没过人的膝盖，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树林深处，似乎是村里放牧人的牲畜留下的。
    常书高皱眉道：“咦！此地不仅阴气旺盛，还有强烈的怨气，这里面恐怕大有玄机。”
    符景炎点头，“师傅说过，这里是朱家村与附近两个村子的交界处，里面修建了一处义庄，用来收敛村里枉死之人的尸体以及举办丧事，再往后面，则是三个村子共用的墓地，他推测，尸煞极有可能就躲在那片墓地内。”
    常书高眉头一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下一刻，他的体内传出低沉的响声，血肉泛起淡淡的微光，好似玉人一般晶莹剔透，一股淡淡的威压油然而生。
    符景炎见状，亦是默默的驱动功法，体内传出轰鸣，浑身肌肉虬结，身子如璞玉般温润，散发微光。
    两人对视一眼后，一前一后的走进树林中，没走多远，看到一间死气沉沉的义庄，门前的经幡正无风而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在那经幡下，正有一道黑影跪在地上，背对着二人，似乎在撕咬着什么。
    二人收起身上的气势，蹲在一处草丛中，符景炎目力惊人，一眼就认出那人的背影，身材瘦削，体态颀长，这不是正是三个月前被他一剑捅死的猪笑天么？
    他内心大骇，“怎么是他？！这才三个月不见，他居然变成了尸煞，怎么可能？！”
    常书高自然也认出了猪笑天，纳闷道：“奇怪，这厮身上的气息，怎么会如此熟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沉思片刻，忽然瞳孔放大，惊讶道：“对了...这股气息，我在后山的那处峡谷中见过，这孩子真是命苦，居然被...”
    说到这里，他忽然不再说话。
    符景炎好奇道：“师兄，你怎么不说了？这家伙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常书高略作思忖，道：“告诉你也无妨，多年以前，道观里有个弟子死于非命，后来尸体被人偷走，再次找到的时候，他的心脏被人挖空，换上了一颗尸心，这个弟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尸煞，幸得南风真人发现得早，早早的将其诛杀，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符景炎惊讶道：“师兄，你的意思是说...此人是被故意炼制成尸煞的？”
    常书高打量着猪笑天，皱眉道：“我知道这孩子，他是个可怜人，不过也有点特殊，曾经被摔落后山峡谷而不死，那颗传说中的灵珠起到很大的作用，我想他的体质早已经变异，才会被人用来炼制尸煞。”
    他顿了顿，盖棺定论道：“我还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人气，他虽然被植入尸心，不过魂魄未曾散去，算得上半人半尸。不过此时他的意识早已经陷入沉睡，灵魂受到压制，早晚会变成尸煞。此子机缘不小，奈何造化弄人，可惜了！”
    符景炎问道：“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常书高忽然冷哼一声，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奇怪，忙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也不知道！”
    符景炎笑道：“师兄，你有事瞒我？”
    常书高面色一冷，不过却并未发作，转头看向猪笑天，催促道：“既然师傅命你前来斩杀此獠，还是莫要懈怠，速速出手结了他。”
    符景炎自信满满道：“师兄不必担心，有我二人在此，此獠实力低微，跑不掉的！”
    常书高正色道：“你可别小看他，虽然他只是刚凝煞，但我总感觉那颗尸心非同一般，恐怕大有来历，这厮之所以实力低下，是因为他还没有吞噬到强大的血肉，一但吞噬到强大的血肉，恐怕...”
    “师兄，恐怕什么？”符景炎追问道。
    常书高面色凝重道：“恐怕他会迅速尸化，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并且能开始吸收天地间的元气修炼，甚至觉醒灵智。”
    符景炎似乎吓了一跳，伸出一只手搭在常书高后背，有些不自信道：“师兄，那你说我能打得过么？”
    常书高鼓励道：“师弟大可放心，除非这厮吞食到强大的血肉，否则短时间内没可能迅速提升实力，以你目前的水平，收拾他绰绰有余！”
    符景炎调皮道：“既然他前途无量，不如我们帮帮他，让他变成一个尸煞吧？”
    常书高面露愠色，训斥道：“师弟，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事关一方百姓安宁，这种事情怎可儿戏？”
    “师兄，你说完了么？”符景炎似笑非笑，满不在乎的样子。
    常书高勃然大怒，“师弟，你这是什么态度？”
    只听符景炎冷冰冰道：“师兄若是说完了，那便可以去死了。”
    常书高感觉自己听错了，无比惊愕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死吧！”
    忽然，黑暗中一道金光耀起，常书高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刺痛从后背蔓延至心窝，他甚至不用低头，就看到了那把从他心口穿透而出的金色飞剑，顿时双目圆睁道：“啊...这...是南风...师叔的飞剑，怎么在你手...”
    话音未落，常书高一口气没上来，死不瞑目。
    符景炎迅速收起手中的飞剑，提起常书高的脖子，猛的一使力，将其扔到正在啃食野鹿的猪笑天身边，狞笑道：“小子，今日加餐，赶紧吃吧。”
    言罢，符景炎扬长而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去后，原本气绝身亡的常书高忽然眼睛动了动，眉心遁出一道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猪笑天的眉心中后，才缓缓的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死去。
    猪笑天浑身青黑，表情木讷，看到被扔到身边的死人，嗅了嗅鼻子后，毅然放弃了野鹿，转身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在常书高的脖颈上，开始吸食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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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