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来人是谁

    “哦，姑娘，奴婢只是好奇绣坊门口来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听泉重新打起帘子，爱晴等人伺候着林安心下了马车。
    她站在地上，扭头看向那陌生的马车。
    雕栏画柱都是小事，车门前的前檐下，挂着珍珠、玛瑙、玉片儿做的车帘，里头更有花团锦簇的亮缎门帘，她打量一下那马夫的衣裳。
    扭头问身后的爱晴：“可有哪个府上的约了这时上门？我怎一点都不记得了？”
    爱晴偏着小脑袋思索半晌，方才答：“奴婢也不曾记得卢大姐有说过，许是临时想起要来绣坊的。”
    林安心点头，拎起裙摆，率先进了锦绣坊，四下张望，铺子里的婆子们正在忙着打扫，卢大姐却不见踪影。
    她叫来一个婆子问话，才晓得，有贵公子上门，卢大姐见她还没来，就先引了客人去了客间。
    “可知是哪家公子？”林安心觉得奇怪，绣坊鲜少有男子来的。
    婆子答，她不知，那位公子面生，不曾来过锦绣坊。
    林安心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将婆子打发下去。
    卢大姐不曾来，许是被客人缠住了，林安心寻了一把椅子坐在那里静静等着。
    丫头们随伺于她两侧，乘风等人也不知藏哪儿去了，这四人总喜欢神出鬼没。
    吃过一盏茶，又稍坐片刻，正百无聊赖时，卢大姐自客间出来了。
    见到林安心忙上来打招呼，道：“姑娘，铺子里刚才来了位贵客。”
    林安心笑答：“我知道的。”她伸手朝门外的马车指去。
    卢大姐又道：“那位贵公子指名道姓要见姑娘。”
    “见我？”林安心错愕，凝眉道：“卢大姐，绣坊来往多女眷，不适合男子久留，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姑娘家。”
    卢大姐忙答：“奴婢也这么说，那位公子却不肯，说姑娘不见他，他便成日守在这里，跟姑娘耗上了。”
    林安心点头，看来此人必须得见，她寻思了一下，站起来提步往客间行去，边走边说：“你随我一起来。”
    她带着众人去了客间那边，自己掀开帘子走进去。
    一进门，便闻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儿，她轻吸了一下鼻子，将视线移向坐在窗边的那位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嫡仙儿。
    她轻咳一声，侧头望向窗外的那位贵子扭头看过来，声音低醇、悦耳。
    笑容宛如缓缓舒展的莲花，清而不浊。
    林安心行至他跟前，站定在那里悄悄打量他，满腹疑惑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的眼神很清澈，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
    “坐。”
    他示意林安心坐到茶桌对面，即便如此，无人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
    林安心转身，落坐。
    拿起桌上的热茶壶给自己满了一盏，微啜。
    又放下，静等！
    半晌后，对面发出一声轻笑。
    “你到是很沉得住气。”
    林安心默了一会儿，问：“你是谁？为何要见我？可有何事？”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茶沿。
    林安心发现，他的手指有种病态的白，白的很不自然，与他的脸色一般。
    许是她直白的问话取悦了他，对方又是一阵畅怀大笑。
    过后，他满脸笑意地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有趣！”
    林安心冲他轻挑秀眉，答：“有话直说，我娘没给我生一副曲七弯八的小肠子。”
    “呵，你说话真的很风趣。”对面的贵公子有了一丝丝人间烟火气。
    “我就是出来走走，听很多人夸你这锦绣坊不错，便来瞧瞧。”
    林安心气恼，鼓着小腮帮，道：“绣坊来往的多是女眷，公子若无要紧事，还请早些离开才好。”
    “生气了？咳，咳。”这位公子才咳两下，他跟着的丫头一脸紧张的问他：“少爷，可是难受得紧？要不，咱们回府去？出来已有些时候了，夫人若知道了，还不知怎么骂奴婢们呢，再说了，公子想要什么袍子，哪有弄不到手的，作甚非要亲自来这里。”
    这位公子轻轻摆手，那奴婢从怀里摸出个银盒，从里头取了一颗药丸给这位公子吃下。
    林安心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深吸气，提醒自己甭跟客人过不去，上门来的，都是生意。
    “这位公子，可是要定制深秋或冬日穿的厚袍子，我们绣坊虽是给女眷们做衣裳的，但偶尔也会给她们的家人们做些长袍之类。”
    这位公子又笑了，似乎刚才一通咳嗽，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他半倚靠在椅背上，脸色越发苍白的吓人。
    “嗯，可有时兴点的，我也许久没亲自买衣袍了，上一回，好像还是十岁那年偷溜出府时，因为太淘气，把我娘给气到了，狠狠挨了顿训。”
    他说这话时，又抬头看向那个与他很亲近的婢子，笑道：“半夏，你且容我多待片刻，回府我自与娘亲明说，是我一时兴起，非要出府做几件时兴衣袍的。”
    半夏无奈，只得应声依着他。
    林安心忙叫人取来今年秋冬最时兴的样式，这位贵公子的眼光独好，挑的都是料子最好，做工最费时，花销最高的几款袍子。
    结帐的事，自然是那个叫半夏的，去和卢大姐交涉。
    半夏出去后，屋里只有爱晴、听泉两人陪着，听语和爱莲被林安心打发去后头帮忙了。
    “公子特意支开你的贴身婢女，可是有事？”
    这位贵公子微微一笑，夸道：“果然冰雪聪明，难怪他最近心情愉悦，连带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想必你哥哥也是才智过人。”
    “嗯？”林安心不解，双眸暗藏警惕。
    “我先前在外面柜台处瞧了一圈，你的确费了不少心思，当赞一句心灵手巧，那位卢大姐夸过你，说这些针法都是你教小绣娘们的。”
    “的确如此，我以前的女先生很精通女红，不愿此技因她而没落，便传授于我。”林安心抿嘴轻笑，头回被外人称赞她的女红，有那么一丢丢不好意思。
    她踌躇了一下，又问：“不知你说的他，可是我认识的人？”
    “嗯，同你很亲近的人。”这位贵公子卖了个关子。
    又问她：“听说你自南边而来，我自小在京城出生、长大，没有离开过京城，也不知南边是个什么样儿。”
    提起家乡，林安心放松了许多。
    “我来自楚州，那里地势平坦多雨，家乡门前屋后多水渠，又是大周顶顶有名的粮仓，我家本是渔民出身，最喜欢湖里的新鲜菱角，大湖里白浪翻，七月的菱角脆而爽，八月落菱糯又甜，小姑娘划水忙采菱，老鼠娶妻要偷菱......”
    “老鼠也偷菱角么？”微生令宇小声惊呼。
    林安心嘻笑作答：“因为八、九月过后，天气渐凉，老鼠们也要存粮过寒冬。”
    她给他描绘了一副盛夏晚归，荷香清爽的楚地迷人风光。
    这一聊，两人又熟稔了不少。
    眼见林安心整个人放松下来，这位贵公子才抿了抿嘴，突兀的说道：“其实，真论起来，你该唤我一声大哥。”
    “你说什么？”林安心猛地站起来，衣袖带翻了茶桌上的茶盏，跌落地上，脆响一起，碎成几大块。
    听泉忙上前，将碎瓷片捡起来，拿帕子好生包着。
    爱晴不动声色地向侧前方移了两步。
    两人的姿势成环护状，将林安心与对面的人隔开了。
    贵公子又轻轻一笑：“我不会伤害你们姑娘的，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林安心站定在那里，瞳孔紧缩：此人不但心细如发，而且还绝顶聪明。
    “此话怎讲？你是谁，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对方示意她坐下，笑道：“你虽长得不像，可脾气儿真的很像。”
    “嗯？”林安心再次落座。
    他伸出左手，低头看了又看，声音听起来很闷：“瞧，连我的手都白的不正常呢，我在府里闷得紧，每每看到我爹娘，因为我身子骨而愁眉不展时，我总埋怨老天不公。”
    林安心这会子没有了先前的慌乱，随着他的话语越发冷静下来。
    “你怎知道的？”
    “我是家中长子，名令宇，我们这一辈的男丁，都从‘令’字辈。”眼前的人，正是微生承文的嫡长子：“世人当着我面称雅公子，背后总叫我病西子。”
    他说到这儿苦笑着摇头。
    “你并不在意。”林安心很肯定。
    “的确不在意，无论行好还是做歹，都要被世人指点的。”
    林安心颇为惊讶：“你并不单纯，只是看透世间繁华。”
    “难怪他很遗憾不是男儿身！”微生令宇摇头。
    林安心并不惊讶微生承文的想法，到底是正经出身的古人。
    思想上隔着千年差距。
    “我不觉得女儿身有何不好，我本心无大志，只想多赚点银子，好好孝顺娘亲，再看着哥哥讨房好媳妇，一家子和和睦睦，不吵不闹。”
    “不可能。”微生令宇摇头，由已及人。
    林安心笑了：“男人若不贪心至少能祥和一半，剩下的婆媳各让一步，又有何不可？”
    微生令宇不明白，她的小脑瓜子里怎装得了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林安心捏着茶盏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你在害怕什么？”微生令宇心细的让人担惊受怕。
    “你明知故问，又或者你是被一叶障目了？”她尽可能的强迫自己放松。
    如果可以，她不想与对面的人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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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