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8章 皇权（2）

    见沈云卿不做声，女帝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说：
    “今日不以君臣之礼相称，就本宫与爱卿二人说说心里话，爱卿无需顾虑。”
    虽然您这么说，但谁知道说真心话不会被您老“被退休”，但是不说真心话，女帝显然是不会买账的，反而觉得你不诚心，想等朕死后好做文章。
    沈云卿迅速拿捏了分寸，非常谨慎说：
    “陛下，臣能做的，是尽可能让朝廷这颗大树恢复生机，但是朝廷的根脉在皇室，在天子，如果天子出了问题，朝廷这棵大树就是再生机盎然，早晚也会枯萎凋敝，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树倒枝折，甚至连根拔起。因此官僚改革，无论如何，最终还是会影响到皇室，影响到天子。”
    “所以本宫想知道，海郡王准备如何捍卫天子的威仪。”
    听到这里，沈云卿一愣，您老又要甩锅啊，明知道官僚改革最后一定会推到皇帝头上，您现在既要官僚改革，还要我想办法维护皇帝的权威，而且看样子不光维护您，还要维护之后所有的皇帝，这可能吗这。
    可女帝就和肥胖病人一样，明知道高热量食品不能多吃，多吃了一定长胖，一定有三高，但女帝就是要两全其美，既要通吃，还不要长肉，这怎么可能，就是喝水也长肉啊，你不运动减肥，怎可能躺在床上做做深呼吸就能减肥瘦身。
    “陛下，恕臣直言。历朝历代的天下大乱与农民起义，其实本质上就是革命，先革地方官的命，再革朝廷官僚的命，最后革天子的命。所以朝廷如果不改革，就会被民间革命，被老百姓革命。朝廷要永存，就只有不断自己革新，否则早晚被民间革命，这是无法改变的局面。”
    “本宫想知道海郡王如何捍卫天子的威仪。”
    女帝再次重申了话题中心主旨，不听沈云卿的废话，但他还是要说：
    “陛下只要清楚知道百姓为什么造反，日后如何对待皇权就容易多。”
    “海郡王何意？”
    “朝廷在没有工业之前，天子归根到底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天子要坐稳江山，其实就是将土地分给百姓，也包括地主财阀。但是有了工业之后，土地的重要性迅速降低，工业的重要性凸显无疑。
    而工业对百姓的重要性，仅限于生活所需的工业商品，而不像百姓对土地的所有权那么重要。而工业对朝廷的重要性，就像人身体内的血管和血液，而土地则是人体内的骨骼，骨骼撑起了天下，血管和血液丰满了朝廷的血肉，骨骼若是没有血液滋养，骨骼也将无存。”
    “本宫还是不明白，海郡王能否说的再细一些。”
    “那臣要问陛下，陛下要空有的天子头衔，还是退居幕后的实权。”
    “此问题很有意思，海郡王的意思是，两者不可兼得。”
    “很难。自古以来，天子一直有虚君、实君、傀儡之别。虚君大都有善终，傀儡大都无善终，实君只有两种结果，开国圣君、中兴明君。
    但中兴何其难也，陛下置身当下，应该有切身感受，更何况是连续中兴，几乎难以实现。即便是臣，有生之年再保朝廷三十年，臣死后还能保五十年，可八十年后呢？恐怕未必还有臣这样的人。”
    “如此说，海郡王的意思是让天子退居幕后。”女帝口气郑重，目中透着锐色。
    “这得看今后天子想要得到什么，但有得必有失，自古得失难两全。”
    “但失去容易得到难，如若日后乱臣贼子大逆不道，置君权于死地，岂非弄巧成拙。”
    “这也是臣想说的，不该放的不能放。”
    “那如何能抓牢天子的命运。”
    “朝廷其实就是一个房子，文武百官就是房顶上的瓦片，可以轮流换，甚至房屋下的房梁和立柱也能换，但是不能换的太勤快，而立柱和房梁下的地基是不能换的，根本不能挖，天子要做的就是夯实地基，任凭地面上瓦屋雷鸣山摇地动，只要地基还在，就能平地起高楼。
    而要把控天子命运，其实根本的核心只有三条。”
    “哪三条？”
    “一是军权，二是经济命脉，三是万民拥戴。”
    女帝听着有些糊涂，这军权、财权和光辉形象都具备，不还是实君吗。
    “这与实君有何区别。”
    “对，关键就在这里，天子手握实权，但是把面子让出来。好坏都让面子兜着，和天子没关系。”
    “朕还是不明白，如何能手握实权，却又退居幕后。”
    “其实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还是之前的问题，得看天子想要什么。”
    “那海郡王你说，天子应该得到什么。”
    “还是臣刚才说的，一是军权，二是经济命脉，三是万民拥戴。”
    女帝闻讯脸颊抽搐，你这跟没说一样吗。
    “海郡王能否说的细一些。”
    “那就先从经济命脉说起。自古以来，在朝廷没有工业之前，土地是朝廷，是江山的命脉，是天下老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历代王朝亡国，其实一多半都是亡在土地上，而土地问题又是地主、官僚问题，而且争来争去只有土地、盐、铁、丝绸、粮食这五大件，布匹、茶叶、畜力三个小件，不论怎么争，都争无可争。
    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廷现在除了农业还有工业，工业可争的东西可就太多了，而在这些众多东西之中，只要控制了几个，就能控制整个工业。
    而日后农业又离不开工业，所以只要控制了工业中的重要几个环节，就能影响工业与农业。”
    “哦，爱卿是说，只要控制了工业中的几个，便能把持整个天下？”
    女帝这话的口气格外不一样，很显然沈云卿就是把持了所有的工业技术，控制了整个天下，这是幸亏沈云卿不喜欢做皇帝，这要是有野心，那还得了。
    “陛下明鉴，臣并无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控制了哪些，可以控制天下？”
    “就目前而言，尚未完全实现工业控制天下的局面，所以臣的依据建立在二十年后，五十年后。”
    “那就说说二十年后。”
    “首先是核心匠术，尤其是制造工业母机的核心匠术，不仅赚钱，而且控制工业命脉，其他的匠术都能开禁。
    其二是万料厂的化工，尤其是日后的高级化工、精炼化工，都是工业所必须的命脉产品，而化肥是日后农业的命脉产品。其他初级、中级化工日后都可以开禁。
    其三是通信，通信是天下所必须的东西，谁控制了通信，谁能掌控舆论。而且通信日后会有更多的匠术出现，因此也非常赚钱。
    其四是脂水，也就是石油。此物日后将是天下所必须产品，缺之不可，毫不夸张的说，谁控制了石油，谁能控制江山。
    其五是药品，日后人人都要看病，人人都会得病，所以药品日后也是天下所必须，不可或缺的商品。
    其六是种子，日后更少的土地，种出更多的粮食，就能打击地主，同时也意味着养活更多的人，当种子被彻底控制，也就掌握了地主的生杀大权。所以土地问题本质上是亩产、种子和工业问题。只要提高种子产力，大量使用化肥，甚至日后用上日收百亩的收割机，地主问题就不是问题。
    最后是金矿，相较于白银，黄金其实少得多。天子只要牢牢控制住了金矿，和以上六个工业项目，日后即便退居幕后，也能牢牢掌控天下大局。”
    “这脂水不过是黑乎乎的油脂，何以日后能成为不可或缺之物？”
    “陛下也许知道，轩禾书院研制的手扶收割机需要烧一种油，而这种油，只能用脂水提炼。而日后所有的农民都会用上这种手扶收割机，甚至日后出行也不再是马车，而是这种机器驱动的铁车，因此必须用到脂水。
    同时药品、化工、工业，甚至日后的面料，都需要脂水，所以脂水日后是工业命脉，没有脂水，天下将无以为继。”
    “那电力呢，铁路呢？电力、铁路为何不被海郡王看好。”
    “其实电力、铁路也很重要，但是电力、铁路日后投入太大，风险太高，只能由财政完成。同时电力、铁路需要的摊子太大，不适合天子掌控。天子控制了石油，就是控制了天下。
    以上是工业，与工业相关的是经济，只要天子控制了臣刚才所述，日后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能获取巨额利益，从而提高天子在国内经济的权重，取得政治上的主动权。
    而经济上天子只要通过工业得到利润，进而可以进入期货市场，甚至日后还有其他市场，通过在期货市场的运作，也能控制天下，甚至国外。
    而且我朝日后人口众多，幅员辽阔，资源广布，天子依托国内市场不仅幕后摆布，还能涉足国外，可谓是一举两得。
    至于军权，天子有禁军，兵部番军只要日后以百姓为重，兵部忠于法统，天子有禁军拱卫，可以确保天子大权不会旁落。”
    女帝听了许久，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公孙芸惠思来想去，得出这么个结论，似乎是只要拿到了沈云卿的产业，日后就能舒舒服服做皇帝。
    “海郡王的意思，朕似乎有些明白，但也不明白。”
    “不知陛下何处不解？”
    “为何朕听来听去，与商人无异。”
    “那敢问陛下，天子经营天下，与商人经营生意，是否都需要钱粮与商品。”
    “但朝廷的钱粮都在赋税，而商人的钱粮来自生意，岂能相提并论。”
    “但不可否认，谁有钱谁能买到钱粮。换句话说，天子有权没钱，其实连商人都不如。但如果天子既有钱，又有权，那就是真正的天子。
    有钱未必能是天子，而有权既有钱就能是天子。地方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土皇帝，本质上是他们有钱又有权，同时也没有法纪能够约束，如果有权没钱，就是山寨土匪，而不是土皇帝。”
    “你！”
    女帝气结，瞪目相望。沈云卿赶紧认错：
    “臣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不过是些随口谈资尔。”
    “谢陛下不罪。”
    “如果天子退居幕后，朝堂该如何？”
    “首先，要保证朝堂不反噬天子，因此必须保证天子禁军的绝对控制，并维持一定数量，同时兵部要尊正统，并以天下安危为己任。日后朝廷的施政纲领，将以满足百姓需求为首要原则。而天子控制了国家命脉，原则上应该是不缺钱的，所以天子享尽荣华富贵，也就没有与民争利的必要。
    因此朝堂不应该是一个派系，一个勋贵的朝堂，而是天下人的朝堂。官位也不再是派系之内交接，也不能一任官吏能坐上几十年不挪位置，所以臣建议无论地方官吏还是内阁朝堂官吏，每五年到十年进行一次调动、升迁，如政绩突出者，可以再连任五年。”
    “但海郡王应该清楚，熟人用的放心，五年就换，如何保证对天子的忠臣。”
    “所以日后各部各寺主官的升迁调动，可以组建一个新衙门，用于安置各部各寺主官，负责对人事的考选和提报任用，而不止于吏部。如此可以调和现在各派系，使之融为一体。而这个新衙门，将只对天子负责，不对内阁负责。”
    “原来如此，海郡王此策果然见解独到。”
    “谢陛下盛赞。”
    沈云卿寄希望在周赋身上实现皇权的改革，在周晟身上实现权力改革的过渡，在女帝身上实现官僚的改革，现在女帝提前想到了二十年后，就不能回避这个问题。
    沈云卿给岐帝国日后设计的权力架构将是皇帝退居幕后，不再直接过问内政外交，但是皇帝掌控经济权重产业和部分命脉产业，通过皇权在经济比重中的存在，实现皇权的延续。
    日后将是资源的时代，谁控制了医药、种子、石油、天然气、高级化工、电子、通信、计算机信息、部分工业母机制造、部分核心制造业、军工制造、金融、舆论，谁就能真正主宰世界，更何况是天下。喜欢陛下的CEO请大家收藏：(663d.com)陛下的CEO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