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千纸鹤

        “跑啊！快跑！”
“有恶魔！恶魔来了！他会把我们全部吃掉啊！”
“要死了，我们都要死，都会死……呜哇哇哇哇！！”
恐慌四下弥漫，整个水盆好似大火熬煮的一锅粘稠毒药，绝望在漆黑中翻腾滚烂，逐渐入味。
亚瑟踩踏着一众墨人的身体走向中央位置，时不时随手抓一只墨人出来碾碎，把墨汁浇在自己身上，壮大自身。
他的身体越来越壮硕，颜色也由浅灰转向深黑。
这些弱小的生命，它们根本不反抗，只是在原地推推搡搡，任人宰割。
明明有如此庞大的数量，联合起来就可以打败亚瑟，现在却无所作为，看着同伴一个个四分五裂，惨叫着迎来终末。
柔软……
脚底传来柔软的触感，浑身沐浴温热的墨汁，名为“亚瑟”的小黑人眯起眼睛，略微放缓脚步。
他在观察这些生物的样子，试图从它们那单调的脸上找出点恐惧以外的情绪。
可惜，一无所获。
单调。
乏味。
再怎么熬煮，恐惧的大锅中都不会酝酿出其它情绪。
它们为什么不愤怒？
就算是个婴儿，被抢走了玩具都会感到愤怒。
但这些墨人？它们只是在颤抖，一边颤抖一边求饶。
求饶有个屁用？
猎物的懦弱丑态只会引来捕猎者的猖狂大笑，使它更加兴奋。
“嗯？”
不知何时，亚瑟来到了水盆正中，一头巨大的墨人出现在亚瑟面前，它仅仅露出半张圆脸就比现在的亚瑟还要高，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随着他的出场，其他的墨人也停止了哭闹，一声不响地看着场中两人。
“你挡住我的路了。”
亚瑟无表情的面庞吓了巨型墨人一跳，它可从来没见过如此凶恶的家伙，凶恶，凶戾，浑身充斥着无法言喻的愤怒与破坏力。
“你，你不能滥杀无辜，它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是说，呃……请不要那样瞪着我，我也没做错——你要做什么？！”
颤抖大喊，巨型墨人眼睁睁看着亚瑟的手捅进自己正中的位置。
以这头巨人的体积，这点伤口不过是被针扎了一下。
它瞪大眼睛，看看亚瑟，又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口”，随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爆哭。
大滴大滴的黑色墨汁顺着巨型墨人光滑的脸颊滚落，流淌在水盆中，同时也淋了亚瑟一身。
“……无辜？”
巨人前方，亚瑟所控制的小墨人眼底浮现出一缕深沉的灰色光芒，形如荆棘倒刺，潜滋暗长牙舞爪。
这不是恶意，又或者其它什么人类所特有的负面精神品质。
它是生命力。
生命，存在本身便意味着掠夺，它抢占空间和时间，在多元宇宙物质世界中开辟出一方不属于任何地界的独立循环圈，它肆意搅乱混沌，破坏异己的同时又复制自身，不断增殖蔓延。
但凡活着的生物，无时无刻不在侵食它周遭的一切。
在这一点上，即使是神灵也不能例外。
如山罪衍，在垃圾场的深处徘徊漫漫岁月，在诅咒中不断消磨扭曲，却依旧病态地渴望着“生”的那一面。
这种强烈的渴望正一天天地融入到亚瑟自身的骑士力量中，使得灰雾沾染了一些渎神的特性。
而今，这一严重扭曲的意志甚至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贯穿直梦的深处。
杀掉它！
吞噬！
只要吃掉它，自己就会变得更大，更强！
似乎是察觉到亚瑟身上的杀意，巨型墨人浑身像筛糠般抖动，话都说不出来，可怜而无助。
它的表情与先前所有惨死的墨人重叠在一起，连接成大片滑稽而凄惨的地狱绘卷，这种画面在亚瑟的脑海中来回播放，经久不散。
……真的是，连人类幼崽都不如的生命体。
“哼！”
亚瑟从墨人体内抽出手，接着嫌脏似的甩了甩，转身离开。
“无趣！”
“你这样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杀。”
这里不过是梦境，在梦里变得强大，甚至是无所不能，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没必要对它们赶尽杀绝。
没错，就是这样，绝不是我心软了。
“恶魔怎么了？为什么走了？”
“怕了！它一定是怕了！哪怕是恶魔也会怕比自己大的家伙！”
“哈哈哈哈！我们胜利啦！胜利啦！大家伙，你可真棒！”
“太好了！恶魔走了，我们都能活下来！这真是命运赐予的福分！我们都被好运眷顾着！”
欢笑声不绝于耳，小墨人们脚踩着同胞的脑袋，四下奔走庆祝着，就连正中央的巨型墨人都停止了哭泣，傻憨憨地发笑。
至于亚瑟？
被“打败”的恶魔已经不再是恶魔了，没有谁再来关注这个邪恶的失败者。
突兀的，视野毫无征兆暗了下来。
阴影笼罩大地……是说水盆。
亚瑟抬头看去。
只见头顶上那遥远斑驳色块的背景之下，一双巨大的三角形羽翼缓缓横移，将其他所有的色彩盖过。
它的身形无比巨大，外形是千纸鹤的模样，洁白底色上混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污点。
“不，不，不要啊！”
“快跑！大家快跑！真正的恶魔来啦！”
“没地方躲了，没地方躲了！呜呜呜，不要吃我，求求了，恶魔大人，不要吃我啊！”
这家伙……它在接近过来？
亚瑟愣了一下，随着超级无敌巨大千纸鹤的接近，他总算是看清了那些白色底色污痕的正体——那是一个个墨人！
墨人的痕迹重叠在纸张上，无数短小的肢体交错，混乱不堪，唯有它们恐慌绝望的表情能从杂乱的线段中凸显出来，栩栩如生。
……又或者它们真的还活着？
没有给墨人反应的时间和逃避的余地，千纸鹤在接近到水盆一定距离的时候猛地向下闪动翅膀，一下子带走了成百上千的墨人。
它的翼展估摸着有四分之一个水盆的体积了，翅膀一闪，被扫到的墨人连反抗之力都没有，直接被印刻在纸上。
最大的那头墨人远远看了一眼低空飞行的千纸鹤，“呀”地一声惊叫，凭着力气扒开周围的墨人，潜入水池底部。
这般贪生怕死举动，简直让亚瑟震撼难言，一时间忘记了那头正在接近过来的千纸鹤。
风声呼啸，等到回过神来，危险已近在咫尺。
“……危险？”
“可笑。”
亚瑟咧开嘴角，随手抓起几只墨人，用力掷向头顶。
经过之前的一番掠夺，他的身体已经比绝大多数墨人都要壮实，扔几只墨人就和呼吸一样轻松。
大力投掷之下，白纸被暂时砸得微微凹陷，没能碰到亚瑟，接着便升向天空。再看那几只被投掷上去的可怜虫，它们的身体已经与千纸鹤融为一体。
紧接着，亚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脚下的墨人。
“喂，喂！你这个假恶魔，你要做什么，难道想把我们喂给真正的恶魔？！”
“你别过来！我说了，你不能这样！不要，不要啊啊啊！”
稚嫩而凄惨的喊叫声中，又是一批墨人被揉成球砸了出去，狠狠撞击在千纸鹤的翅翼上，砸出一团黑色墨渍。
“嘿，听着，我是在帮你们，愚蠢而又自私的低等生物啊，你们这是在为同伴牺牲，我敢保证，你们会得到应有的纪念与荣光。”
亚瑟满嘴说着墨人们听不懂的鬼话，双手有如风火轮一般旋转起来，将墨人球源源不断地砸向千纸鹤左边翅膀。
无限炮轰！
每一次都打在同一个位置上！
渐渐的，那处地方的墨渍越来越深，已经看不出墨人的形状了。
千纸鹤左翼的重量比右翼更重，飞行时的轨迹发生了些许的偏斜，与此同时，它也注意到了亚瑟这个与众不同的异类，尖锥状的鸟头缓缓转过，无面无目的怪异面庞直勾勾看着亚瑟。
下一刻，它扭转庞大身躯，向着亚瑟俯冲而来！
“打起来啦！两个恶魔打起来啦！”
“什么两个恶魔，那个冒牌货马上就会被碾死的，天上那个才是真正的恶魔，小心你乱说话被直接吃掉！”
说话的墨人得意洋洋叉着腰，一副千纸鹤牛逼它也牛逼的模样，也不知道在得瑟些什么。
“看着吧，假恶魔必死无疑，从没有谁能挑战真正的恶魔，它可是比世界上所有的其它恶魔加起来都要邪恶一万倍，简直是坏透了！”
“哦天呐！真是坏透了！”
“这下懂了吧？我们只要静观其变，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恶魔必将树立它绝世无敌威严！”
不止是它，其它地方也有不少的墨人正在谈论局势，吹嘘千纸鹤的勇武强大。
它们甚至不再担心自己是否会被碾死，只是一心一意地崇拜着千纸鹤，并从同伴那里得到确认与共识。
这一幕落到亚瑟眼中，却是无比的荒谬和离谱。
一盆子墨人居然会怕小小的千纸鹤？
随便涌上去一批，淹都淹死了！
你们为什么要害怕？
害怕个锤子，直接干死！
“一群白痴……”
冷漠低吼，亚瑟冰冷的视线落到千纸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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